眼前這些年輕人,都沒怎麼讀過書,沒什麼文化水平,甚至可能多數人大字都不認識幾個。
在大乾這個地地道道的封建社會,屬於地地道道的底層人物。
他們沒有什麼像樣的收入渠道,也經常被壓迫。
可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沒有那麼多顧忌,沒有那麼多瞻前顧後,不會患得患失。
他們的意志更加堅強,既然選擇了反抗的道路,就更傾向於一條路走到黑。
說實話,他們遇到葉渡,是他們的福氣。
如果沒有一個像是葉渡這種後世人帶路,他們就只能任勞任怨,被人家當做牛馬一樣奴役,這樣其實還是好的。
就怕被人帶到邪路上去,亦或是一味地蠻幹,這樣的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也無法做出什麼像樣的成績來。
但是,如果得到正確的引導,尤其是像葉渡這種生在紅旗下,接受過正統教育的人來幫扶,再加上他們一往無前的實幹精神,往往就能發揮出極其恐怖的效果。
尤其是王傳明和彭威這兩個年輕人,天生就是造反派。
唯一缺乏的就是眼界,是科學的理論。
他們現在的典型的有勇無謀,一腔熱血,這樣的青年,很容易撞得頭破血流。
歷史上,很多百姓出身的起義軍,最後不就是下場非常慘烈嗎?
范大錘無奈地搖搖頭,苦笑著說道,「你們想的太簡單了,看事情不要太片面,不要盲目自大,人多並非是決定勝負的關鍵因素。沒有經過武裝的普通人,就是一盤散沙,是一群被人家隨意宰割的羔羊。」
「你們肯定沒怎麼關注過外界的起義軍信息,那些反王哪一個不是聲勢浩大,動不動就號稱十幾萬,二十幾萬,可是他們的戰鬥力和朝廷的兵馬天差地別。」
「別說是無當軍這樣的頂尖戰鬥力,就是折衝府都能隨意拿捏他們。聽說現在朝廷又開始搞募兵,若是用來打我們,到時候可就麻煩了。」
彭威有些驚愕道,「募兵?我似乎聽說過這樣的部隊,聽說南邊兒的募兵打水寇的時候非常厲害,往往能打出一比十的戰績!不至於為了對付我們,動用這種寶貝吧。」
范大錘繼續說道,「那可未必,咱們河北道現在也在組織募兵,而且聽說聲勢不小。」
王傳明數次欲言又止。
葉渡點點頭說道,冷靜的說道,「范支團長說的很有道理,咱們既然準備做事情,就要考慮好最糟糕的情況。」
「但恰恰是要預防最糟糕的情況出現,咱們才有必要重新分配這些土地。葉家軍畢竟人員太少了,而且需要保護的地方也太多了,沒法庇佑每一個地方。」
「所以咱們要讓鄉親們有拼死戰鬥的勇氣和決心。」
「而想要有這些,沒有切實的利益是不行的。」
范大錘繼續說道,「從心底上是非常贊成團長您的舉措的,除了奪回本來屬於我們的土地,咱們也沒有其他很好的辦法。」
「我們將好處說的震天響,不把好處落實到實處,鄉親們也不會信我們。唯有土地可以將大傢伙綁在一起。」
「現在那些反賊宣揚的平均分配財產,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都只能起到一時的效果。」
「一旦這股子刺激勁兒過了,他們又不能創造新的財富,老百姓就會失去了熱情,從而讓他們沒有了戰鬥力。」
眾人都是贊同的點點頭。
在眼下這個時代,每一個華夏子民對於土地的渴望,都是外面的國度無法描述的。
土地就是每個人的命根子。
民以食為天就是這麼來了。
尤其是在失去了土地之後,大家成為流民,成為地主家的依附,更會感受到土地的珍貴。
為了保護屬於自己的土地,大傢伙願意干任何事情,包括去戰場上拼命。
眼下的葉家軍還不具備跟所有人翻臉的能力。
但是大澤山軍屯昔日的土地,還是可以利用的。
因為他在名義上是被梁山賊占據了,是屬於朝廷的財產,而葉渡已經奏請了朝廷,要重新奪回被梁山賊占據的土地,重建大澤山折衝府,重新實施軍屯。
而這些冠冕堂皇的藉口之下,則是重新分配土地。
同時葉渡鑑於眼下大家過於窮困的緣故,準備發展商業,用商業免除田賦。
所以藉此,可以在內部喊出均田免賦的口號,讓這些百姓更加擁護。
葉渡雖然不能把這個口號廣而告之,讓他成為一把利劍,但是完全可以拿到內部來使用,讓他成為一面堅固的盾牌。
而王傳明則思索了一番之後,謹慎地說道,「團長,我不贊同您的看法,重新分配土地,已經是非常好的政策了,沒有必要免了田稅。」
王傳明很誠懇地說道,「團長,您先別拒絕,您聽我說。我知道您的生意做得很大,但我們既然要做大事,就要講究一個公私分明。」
「眼下天下還是種田的老百姓多,商業即便是再繁榮,但終究是河北道一隅之地的商業繁榮,他代表不了整體。」
「而您是要解救天下無數窮苦百姓的,如果都不收取田稅,以後怎麼養那麼多的軍隊?」
「沒有充足的軍隊,又怎麼保護這些分配來的田產?」
葉渡一聽,對於眼前這個年輕人,又多了幾分看重。
王傳明有反抗的熱情,遇到事情冷靜,是個不錯的苗子。
范大錘連連點頭說道,「我也贊成王傳明的看法,分配土地就已經非常不錯了,免收田稅肯定不行。」
「大不了我們可以少收點。」
彭威低著頭,仔細想了半晌說道,「如果團長真的有朝一日做到不收田稅,而能養活千軍萬馬,那麼葉家軍將天下無敵。」
沒錯,均田免糧這個事情對於天下的老百姓的誘惑力實在是太大了。
因為一旦免了田稅,就是好了很多麻煩。
因為一旦收田稅,朝廷和衙門就有了各種盤剝百姓的機會。其實真正的田稅反而沒有多少,真正恐怖的還是一層層的盤剝。
葉渡有條不紊地說道,「你們是否了解過河北道滄州那邊兒的模式,商業稅和作坊稅你們聽說過嗎?」
「舉個例子,就說鐵礦吧,其實是可以收稅的,據我了解河南道現在就沒有類似的政策,而錢全都進了富人的口袋。」
眾人紛紛搖頭,「沒有聽說過。」
見他們都疑惑不解的樣子,葉渡只能繼續解釋道,「這也不怪你們,事實上,這件事情在滄州哦實施了有很長一段時間了。」
「商稅和作坊稅一旦開始認真收取,他絕對會成為地方上最重要的收入來源。」
「就拿滄州來舉例子,農業稅占比已經非常低了,滄州的大部分財政收入都是商稅和作坊稅。」
「未來咱們河南道的商業有了葉家的扶持,也會逐漸繁榮起來,但是可以收取的賦稅,肯定也非常多。」
事實上,河南道的潛力非常大,不論是冶鐵、製鹽、釀酒、陶瓷、茶葉、藥材,這些東西河南道都是生產的。
可整個大乾收取商業稅方面的執行卻非常不徹底,至於河南道更是幾乎沒聽說過收取類似的賦稅。
這種情況在葉渡看來是匪夷所思的。
因為大乾的官僚體系一直處於膨脹的狀態,而用兵也非常頻繁,但朝廷的稅源卻一直在枯竭。
先前一直收取的農業稅,也在被世家和地主不斷的侵占,最後的結局只能是不斷的欺壓百姓。
所以葉渡才跟他們提到了收取商業稅。
葉家軍未來很長時間在河南道的鄉村發展,但不代表在鄉村就沒有商業行為了。
對於收取商業稅,減少田稅,葉渡還是有計劃的。
眾人聽了葉渡的解釋,沒有什麼反對的,紛紛說道,「既然團長您有辦法解決錢的問題,那我們就可以逐步免收田賦,這絕對是讓鄉親們很有盼頭的事情。」
在場的支部團長都非常崇拜葉渡。
他們看得出來,這位葉家軍的主人,並不是簡單地在口頭上宣揚搬走百姓身上的四座大山,也不是簡單的利用鄉親們。
是實打實的要為鄉親們做實事的,是有準備的。
倒是范大錘還是有疑問,他謹慎地說道,「團長,向商人收取賦稅,他們會願意繳納嗎?我之前見過不少商人,他們在河南道經商,甚至大乾很多地方,都是不需要繳納賦稅的,頂多就是交上一點過門費而已。」
「一旦咱們收稅,他們還願意來咱們這裡。」
「還有挖礦是經常死人,本來就冒著很大的風險,要是收稅,誰還來啊。」
葉渡沉聲說道,「這就是我要做的事情了,只要我打造出穩定的環境,讓商人們有利可圖,別說是收商稅,讓他們對抗朝廷他們都願意。」
「至於你們擔憂的礦山沒有去開採,這點不用擔心,這種關乎到葉家軍命運的事情,外人不願意干更好,我們可以自己做。」
「況且你們只見到了風險,卻不知道這礦山里蘊含的利潤有多大,不知道有多少人心動。舉個例子,咱滄州精鹽生意,這是要掉腦袋的吧,可是商人們不照樣趨之若鶩麼?」
彭威點頭說道,「就是,商人才不怕死,之前朝廷跟蠻夷打仗的時候,多少人偷著賣物資過去。」
王傳明穩重的說道,「團長,您現在做的生意,是上面有人罩著,之前給您做事情的時候,那些地方上的官員都被打點了,所以很通暢。」
「可眼下世道越來越不好了,如果打起仗來,有人封鎖了商路,咱們的生意可怎麼辦呢?」
葉渡笑著說道,「你們是不是忘記了滄州和河南道很多地方都是靠海的?路上交通不行了,咱們還可以走大海,我們葉家的生意緊俏得很,只有我不賣,但不可能沒有人來買。」
眾人驚訝道,「真的麼團長,您確定,即便是戰爭再激烈,也不影響葉家軍的生意?」
葉渡肯定的說道,「那是自然。」
這下子眾人更沒有異議了。
葉渡沉默了片刻,既然這些人是葉家軍在河南道的根,他就準備跟他們多聊一聊,聊透了,讓他們對葉家軍更有信心。
這樣即便是遭受到再大的挫折,他們也願意跟葉家軍坐在同一條船上。
他有條不紊的說道,「其實北方的情況越來越糟糕了,一是天災,二是戰亂,未來賺錢的途徑是南國,是海外。」
「尤其是咱們河南道,有梁山賊持續作亂,本身就已經虛弱不堪,百姓們連飯都吃不飽,市場的消化能力非常有限。」
「在這種情況下,除了種地之外,想要發展生意,就很難。」
「但有了葉家軍的加持就不一樣了,先不說河南道本身就有港口,實在是不行,還可以走滄州,這樣我們可以將商品賣到江南,此外還有高麗、扶桑,更遠的還有南洋諸國,甚至於咱們還可以去大食。」
「當然,現在談海洋上的貿易有點太早了,葉家軍的商品那麼緊俏,也做了許久了,也沒有能力去那麼遠,但大家只要有這方面的想法,朝著這個方向努力。」
「咱們就可以讓咱們的商品漂洋過海去更遠的地方,甚至我們還可以組建水師。」
看到這群人茫然的表情,葉渡便知道自己這餅畫得有些太大了,他們一時間有些消化不了,便說道,「好了,這些都是以後的事情,咱們現在還需要一步步走,咱們繼續討論土地的問題。」
眾人悄悄的鬆了一口氣。
這個團長,想法過於驚人了。
他的真知灼見,他們這群人還真的跟不上。
接下來,為了葉家軍在河南道的影響力可以進一步紮根,葉渡跟他們詳細討論了土地分配土地問題。
王傳明和彭威都覺得,每戶人家,基本上都有三到七口人,分配三十五畝土地是比較合適的數據。
因為大澤山的軍團,先前就是這樣劃分的,差不多兩千戶,剛好大澤山有六萬沐土地,這樣一口氣解決了一萬多人的土地問題。
而且因為經營不善,很多土地荒廢了。
大家覺得三十五畝土地不夠的,可以自己開墾。
開墾出來的土地,歸屬墾荒者自己所有。
這只是一期的分配,同時在大澤山周圍,還有很多荒廢的土地也是可以開墾的。
這些土地先前被朝廷改造成了馬場,是很大的平原地帶,開墾出來也沒有問題,可以作為二期安置百姓。
以前,鄉親們不敢開墾土地,因為這些土地是有主之物,又沒有人給他們當家做主,他們即便是開墾出來,也會被朝廷收走。
大家根本不敢去開墾。
但是如果葉家軍可以保障,這些開墾出來的土地歸開墾者所有。
肯定會刺激無數的鄉親們去開墾土地,在這個一兩個月的時間內,增加幾萬畝的土地,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飯大錘則建議,既然是軍屯,那麼就該有軍屯的樣子。
土地歸屬葉家軍所有,大家只有使用權,沒有買賣權,不得轉讓,不得放荒。
農田的使用者去世之後,應該由其後人優先繼承。
以後軍隊的長官也不得依靠各種手段強取豪奪,徹底鎖死流動性,避免土地轉讓,可以有效減少類似的弊端。
同時范大錘,現在是對抗梁山賊,對抗大山的艱苦時期,不僅僅是要地主、士紳,貧苦人也要團結。
徹底廢除大乾的各類歧視,給予軍人、工匠、漁民、商人、道士、和尚一樣的身份和地位。
所有人只要認可葉家軍,擁護葉家軍,大家就是平等的。
這對於葉家軍吸納商人的支持是非常有利的,畢竟商人這個階層,儘管非常有錢,但是要依附於世家豪強,地位非常低。
司馬先生也提出了他的建議,在實施了新的土地政策之後,那些沒有分配到土地的地方,也不能不管。
首先要儘可能找到土地開墾,要興修水利,要改善農業技術,提高鄉親們的農田裡的產量,要發展作坊,沒有農田就去做工。
同時要儘可能地多開辦私塾、夜校,讓更多的孩子可以讀書。
司馬先生明確的認為,葉家軍既然來了,並且明確走鄉村路線,就必須讓地方煥然一新,讓百姓徹徹底底的享受到實惠。
這也是擁軍團除了擁護葉家軍之外的工作的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