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翻雲覆雨

  劉一統冷冷的說道,「有朝一日,異族若是入侵,我軍方自然能正大光明地對你們進行招安,讓你們去前線殺敵。」

  「只要你的手下是真的男人,敢跟異族拼命,他們就是好漢子,我們也不會對不起他們。」

  「到時候清白之身,不就回來嗎?」

  葉渡冷笑道,「異族入侵?讓一群反賊去殺敵?那要你們幹什麼?老劉,你可得想清楚了,或者說,你這個決定,代表著軍方的整體意思麼?」

  劉一統臉上閃過了一絲遲疑,接著點頭說道,「是,為了保證河北道的安危,為了讓異族的鐵蹄無法踏入中原,我們軍方受再多的委屈,也是可以的。」

  「這是我們河北道軍方的決定。」

  葉渡嗤笑道,「老劉,老劉,這裡就咱倆,你別說得那麼冠冕堂皇可以嗎?」

  「我聽著太噁心了。」

  「不過我還是不同意你的狗屁想法,你們如果非要正大光明地說我們造反,要逼反我們,你們就儘管來,反正讓我派人造反,我是不同意的。」

  說帶此處,葉渡很是失望。

  劉一統眯縫著眼睛。

  葉渡的反應令他非常疑惑。

  按理說,剛才葉渡提出了一切由他自導自演,自己沒有明確拒絕,甚至還提供了未來關於給他們洗白的辦法,也算是一種認可了。

  即便是他不滿意,也可以自己要價,他想盡一切辦法討價還錢。

  最後雙方不斷地妥協,最後達到一個雙方都可以勉強接受的點。

  到時候這項交易就算是成功了。

  可是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葉渡這傢伙竟然完全不按照正常套路出牌。

  不僅沒有跟自己妥協。

  甚至於很直白的說了一聲,他不想跟著搞。

  你想說我們造反就造反吧,我們壓根就不想配合你們?

  我到底哪裡說的不對勁兒了?

  劉一統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

  就在懷疑之間,葉渡忽然起身。

  然後端起桌子上的茶水一飲而盡,接著說出來的話,更是對劉一統進行了一番徹底的侮辱。

  「我覺得我們之間的談話,可以到底結束了。」

  「老劉,說實話,我真的看不起你。」

  「你所謂的,他日與異族交鋒,招安我的人個,給我的人一個清白。」

  「其實就是想的是,廢物再利用,讓我的人去送死。」

  「最後剩下幾個也就好解決了,不論是毒酒,還是暗殺,輕輕鬆鬆是吧?」

  「真的,跟你這種變了心的人交易,太難受了,告辭吧。」

  「再也不見。」

  葉渡說完,很是隨意地叉手,準備離開。

  劉一統急忙起身,剛跨出了一步。

  便將屋外的武士急匆匆的走了進來,顧不得儀態,甚至於還當著葉渡的面,湊到了劉一統近前,輕聲說了起來。

  劉一統聞言,悚然大驚,目光陰沉的盯著葉渡,直接問道,「你確定。」

  那士兵頷首,「末將確定。葉家已經買通了兵部郎中,郎中已經寫完了奏疏,回傳給了朝廷。」

  「對大裁軍進行了補充。」

  「其中一部分兵員由地方上的鄉兵吸納,葉家吸納的數量最多,約為三千人。」

  「這三千人府兵的家人,悉數轉為自耕農,而府兵則編入鄉兵,護衛地方的安全。」

  「同時,朝廷為鄉兵提供編制,為地方靖安府,與折衝府並列,雖然朝廷不提供糧草,但是為五品官制。」

  那武士繼續低聲道,「據傳聞,葉家這個提供糧草的民團,這位兵部郎中有意直接推薦葉渡這個代縣令來擔任。」

  「而且已經準備裁汰相對比較優秀,但是戰略位置不算重要的折衝府的精銳,併入到葉家的團練當中了。」

  劉一統的眼皮子直跳。

  這他娘的真麻煩了。

  自己還想著通過另外一種方式掌控葉家呢。

  結果葉家一轉身,來了個偷天換日,還想著掌控地方的軍權呢。

  看來,自己終究是小覷了葉渡。

  他雖然從前線退下來,只是個小小的村正。

  但是在他的苦心經營之下,人脈和實力都在地方上非常強悍。

  已經到了連他們軍方都不能輕易動他的地步。

  這種人,比世家都可怕。

  早知道,葉渡這小子如此的狼子野心,當初就該弄死他。

  可是誰能想得到,當初一個連飯都吃不上的寡婦村,一準眼就成了這種龐然大物呢?

  劉一統一想到,自己本來懷揣著一顆保護河北道軍旅之心,利用葉渡,讓葉渡挑事兒,他們軍方鎮壓。

  最後不僅軍方沒有損失,還可以給大家提供源源不斷的軍功,得到糧草和人員的補充。

  到時候異族真的敢侵犯,保證讓他們有來無回。

  可現在的事態,卻一直朝著極度不好的方向發展。

  葉渡成了代縣令,他手頭的價碼就已經非常高了。

  一轉眼,又得到了一支朝廷賜予的靖安府,這還合作個屁了。

  人家能聽自己的嗎?

  人家想玩自導自演的把戲,完全可以踹開軍方啊。

  想到此處,劉一統的心中不由得湧起了一股強烈的悲憤之情。

  你小子不會真的想造反吧?

  劉一統的神色越發的凝重。

  他發現不僅僅是自己,整個河北道軍方都陷入了天大的麻煩之中。

  因為一旦軍方被大規模裁員,那麼就意味著軍方的權威會直線削弱。

  而同時,葉渡得到了靜安府,起碼是一千五百人的編制。

  有了一個府,只要他願意花錢,願意為朝廷養著兵馬,就可以出現,第二個、第三個府。

  現如今的朝中大人們都沒有節操,多麼的貪婪,他太清楚了。

  只要葉渡肯花錢,再多的鄉兵性質的府,他們都會給的。

  到時候,河北道軍方的權威就會不斷地被削弱。

  到時候,別說自己鼓動葉渡造反,然後軍方出人鎮壓了。

  人家葉家有錢,士兵為什麼造反?

  反而是缺乏糧餉的士兵,很有可能因為憤怒而造反。

  到時候自己反而成了被葉渡圍剿的對象?

  到時候是不是葉渡會暗示自己去攻打誰誰誰?

  到時候他以仁義之師的形象站出來,拯救世界?

  不是,這傢伙怎麼套路這麼深啊?

  人生如戲,都是演技。

  雖然脫離一線軍隊久了,自己身上硬朗的軍人作風越來越少。

  但是不得不說,在宦海沉浮兩年,劉一統的變化還是有好處的。

  首先就是控制情緒的能力變得很強。

  哪怕他恨透了眼前的葉渡,恨不得當場拿刀子捅死他。

  可是自己還能笑容燦爛的去面對。

  自己僅僅是威逼了葉渡一番,說了一句,你們如果不配合,我們就拿著軍隊直接鎮壓你們,就說你們有反叛之心。

  這小子一出手就是連環套,先是弄了一身官皮穿在身上。

  軍方誣陷一個村正造反,還說得過去。

  誣陷一個縣令造反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而且人家還有一個府的兵馬,實打實的對地方有著強大的震懾力。

  這個時候,你非說人家造反,誰信?

  好,就算是大家信了,兵馬少了,你打得過嗎?

  兵馬多了,損失慘重,誰來承擔這個責任?

  軍方的情況,劉一統很清楚。

  逼迫葉渡就範,讓他配合軍方搞事情這個理論,就是劉一統提出的。

  無論最後葉渡折騰成什麼樣,但是結果可以肯定。

  正在朝氣蓬勃發展的葉家肯定會因此而中斷,而且不論他造反的程度如何,最後都會粉身碎骨。

  同時軍方可以拿到他們想要的一切。

  但說實話,一旦情況有變,就像是眼前這個樣子,軍方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朝中不知道有多少大佬對他們這些軍方的人物嫌棄透頂,甚至於軍方不知道多少袍澤,恨不得將他們這些將領大卸八塊。

  如果說,這一次達不成合作,還讓人家大規模吸收了府兵去做了鄉兵。

  到時候自己肯定會被推出來,然後用來平息眾怒。

  想到這裡,劉一統連忙起身,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拽住了葉琛的胳膊。

  臉上的惶恐一閃而逝,接著便是滿臉的笑容,「葉小子,你急什麼,咱們萬事可以商量.......」

  葉渡被人家拽住了胳膊,扭頭看了一眼滿臉笑容的劉一統。

  不由搖頭笑了笑,「不用談了,其實談也沒有用,我為什麼要用熱臉去貼你們危險的冷屁股呢?你們手中刀別管生鏽成了什麼樣子,終究是能殺人的。」

  「與之相比的是,朝中的大人們可好相處太多了。」

  「只要真金白銀獻上,人家就給你辦事。」

  「別說是沒造反了,就算是真造反,只要錢送過去,人家都能說是太平盛世。」

  「而這些你們給不了。」

  見劉一統陷入了沉思,葉渡繼續說道,「其實你可能沒明白今日我們演武的含義。」

  劉一統一愣,說道,「不是為了怕我們狡兔死,走狗烹,不是為了表明你們的價值嗎?」

  葉渡點點頭,說道,「不錯,起初是有那麼幾分意思的,畢竟咱們曾經是袍澤。」

  「但是你這傢伙不上路啊,那麼他就可以表達另外一層意思了。」

  「如果你們不配合朝廷的政令,不老老實實地解甲歸田,那麼我們這支兵馬,就可以響應朝廷的號召,拿著朝廷的糧餉,去鎮壓你們......」

  「畢竟朝廷的大人們都會算帳,拿出一點錢米來得到我們的幫助,比起養你們這群吃不飽的傢伙,太省錢省事了。」

  劉一統的臉瞬間又黑了,「什麼叫做鎮壓我們?為什麼要鎮壓我們?我們這些年苦守邊塞,對朝廷忠心耿耿,殺退了多少來犯之地?最後怎麼還要落得鎮壓二字?」

  葉渡咂了咂嘴,瞥了一眼劉一統說道,「這可不好說,自古以來,養寇自重的將領,就沒有一個好東西。」

  「你都敢養寇自重了,誰知道你們跟異族有沒有勾結呢?」

  「老劉,我想你心裡應該很清楚,即便是聖人,對你們這群傢伙也不是很放心。」

  「至於朝中的大人們,更不用說,哪一個不是期盼著你們趕緊死。」

  劉一統的神情嫉妒不自然。

  因為他覺得葉渡說的並非不可能。

  一旦某個地方軍隊譁變,敢軍事反抗裁軍。

  那麼朝廷就可以用府庫武裝葉渡這支鄉兵。

  而且這支鄉兵用來鎮壓那些窮困潦倒的府兵,絕對是有很大的勝算的。

  此外,他還有一種擔心。

  那就是,是不是軍方有葉渡的內應。

  到時候真的有人反了,就必須有人站出來承擔責任。

  除了他劉一統,誰更有這麼寬厚的肩膀呢?

  權衡利弊,心中雖然萬分痛苦,劉一統終於選擇了妥協。

  沒辦法,原本軍方就不爭氣,原先還可以站在道德制高點上指責葉渡,拿朝廷壓葉渡。

  如果此子還不聽話,甚至於可以武力威脅。

  可是眨眼之間,形勢竟然逆轉成了這個樣子。

  而且逆轉的過程稀里糊塗。

  他到現在都沒想明白,葉渡怎麼會在如此快的時間裡,把自己摩擦成了這個樣子。

  明明是對方有反叛之心,可為何最後最危險的人,竟然是自己?

  可眼下的情況是,不妥協還能怎麼辦?

  劉一統縱然是軍方大佬,但是卻沒有視死如歸的勇氣。

  此時已經沒有辦法顧及軍方,乃至於河北道的利益了。

  因為他很清楚,如果他死了,才真的會讓葉渡這種人變得無法無天。

  「好吧,葉小子,咱們再說說合作的事情,老夫想問問,你們的條件到底是什麼?」

  葉渡眨了眨眼睛,「剛才不是聊你們軍方有人譁變,我們該怎麼鎮壓嗎?老劉,你怎麼又撤回去跟你們合作造反的事情了?」

  「我放著跟朝廷大佬合作,日子過得逍遙自在不干,為什麼跟你們走一條死路?」

  劉一統神情冷峻,咬著牙說道,「從即日起,軍方可以對你們的造反行為,視若無睹,而且對於你們繳獲的財物,只要四成。」

  「你們只需要配合我們適當的撤退,及早分配物資糧餉給我們就可以。」

  「而且,你想讓我們怎麼保全你們,我們就怎麼保全你們。」

  葉渡不假思索地說道,「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