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賊一行人離開沈家,快步疾行,不一會兒就在夜色之中出了城門。
沿著小道走了一陣之後,其中一個梁山賊的漢子開口道,「馬大哥,商議得怎麼樣?」
這位姓馬的大漢,喚作馬盧,因為腿腳不錯,腦子也好使,在梁山地位不低。
馬盧哈哈笑道,「沈家那蠢貨老二,竟然答應給咱們五成。」
「竟然有五成,發財了,發財了,沒想到沈家竟然出了那麼個傻貨。」有人忍不住笑了起來。
但另外一個瓮聲瓮氣的大漢,卻皺著眉頭說道,「馬大哥,我覺得五成是咱們要少了,那沈老狗都不行了,咱們要多少他們都得聽著。」
馬盧笑著搖頭道,「哪有那麼容易?你以為沈家這麼好拿捏?真的逼急了,換個能耐人來主事,咱們別說五成了,便是四成都未必能要到。」
「我看沈家未必有能人了。」那瓮聲瓮氣的漢子,看了眼州城的方向,語氣裡帶著十二分的嫉妒,「馬大哥,剛才我見沈家寶貝不少,咱們要不要......」.
他這不開口還好,一開口便引來不少人蠢蠢欲動。
別看他們人少,但打家劫舍的行當,卻相當熟稔,如今落魄的沈家大宅,未必拿不下。
馬盧呵斥道,「蠢貨!平日裡讓你們多讀書,就是不聽,關鍵時刻連腦子都沒有。這世家裡面有幾個跟沈家一般不要臉,願意跟咱們合作的?」
「把他們搞垮了,對我們有什麼好處?」
那悶聲悶氣的大漢撓著頭說道,「那確實是誒,正經的世家誰跟咱們合作。」
「但我就是.........」
「行了行了,別想那麼多了,我記得留在滄州的兄弟先前說,滄州白洋淀里有一波水賊,聲勢不錯,前些日子剛換了當家的,你們可聽說過?」
「我知道,我知道,白洋淀的鴛鴦島。」其中一個馬臉的漢子說道,「馬大哥,非是換了當家的,而是最近換了名號,叫什麼八臂黑龍,他跟我還是一個莊的呢。」
「走,去鴛鴦島。」
馬盧說完,在夜色中一招手,在陰影之中走出幾個農夫,牽著好幾匹駿馬,將韁繩送了過來。
「馬大哥,我們什麼時候回梁山?」牽馬的農夫問道。
「老實潛伏,自有回山的時候。」馬盧道。
「可我們.......」其中一個農夫剛要說話,馬盧瞪眼道,「山主的命令爾等也敢違背嗎?」
「不敢不敢。」幾個農夫齊齊搖頭。
馬盧不在多言,翻身上馬,領著一眾兄弟朝著白洋淀而去。
……
滄州的白洋淀,島嶼眾多,其中尤以鴛鴦島面積最大。
鴛鴦島周圍蘆葦盪眾多,且水路行駛不便,所以少有人抵達此地。
但若是真的穿行至此,便會發現,此地有大量的百姓煮鹽,醃魚,耕田。
這些人都是些在當地生活不下去,亦或是躲避徵兵的百姓,被當地的水賊收攏,過上了農奴一樣的生活。
但即便是農奴,也比他們先前的處境要好很多,起碼山賊知道資源的循環利用,不至於讓這幫人餓死。
而八臂黑龍早些年則是本地的一個私鹽販子,因為被朝廷抓捕,帶著村子裡的鄉親們直接殺官逃亡,最後躲到了鴛鴦島成了水賊頭領。
因為懂得製作私鹽,功夫也不錯,很快便收攏了大量的人手。
不過這些人是靠水討生活,經常幹的事情也就是欺負欺負漁民,偶爾上岸,也只是搶奪百姓的糧食和生活物資,從來不去招惹大人物。
所以朝廷先前雖然迫於壓力清剿過幾次,但都因為這廝狡猾無比,動不動就躲在蘆葦盪不出來。
朝廷的人手又不善水戰,最後只能無功而返。
而被朝廷圍剿過之後,這八臂黑龍也老實了不少。
甚至連先前的九江龍王的綽號都不用了,改成八臂黑龍。
如今又低調了兩年多,手頭上光農奴就有三千多人。
此時,正在島嶼的一處石頭房子裡,懷裡抱著個東瀛女人,一邊兒摸索,一邊兒敞著衣襟與一眾弟兄們吃酒。
感受著懷裡的女人摩擦著自己的護心毛,他暢快的哈哈大笑。
對著身邊兒人說道,「那群漁民怎麼說?可願意勸服他們那些參過軍的家人來加入我們?」
一個小嘍囉惱火道,「大哥,別浪費那個時間了,直接干他們就完了。」
「這群刁民一個個都是冥頑不靈。」
聞言,坐在旁邊兒的二當家也是語氣不善,「這群刁民就是賤的難受,寧可被朝廷逼迫,也不願意隨我們快活。要我說,剛才老九說得對,就該干他們。」
二當家的姓車,因為他生出來的時候腦袋圓乎乎的,便起名車球,後來他覺得這名字太難聽,就殺了他爹,給自己改名車珠子。
因為他覺得他爹那眼珠子被自己當泡踩的時候,很讓他興奮。
大當家的八臂黑龍卻沒輕易發表言論,神態複雜。
前些日子,朝廷的孫縣尉派人來丈量了白洋淀的大量島嶼,差點就發現他們鴛鴦島了,甚至為此他還派人跟捕快們打了一仗。
孫縣尉損失慘重,但也算是給此事一個了結。
他事後打聽,原來是朝廷安置了一批服勞役結束的叛軍。
雖然安置的這群叛軍不算多,總共就三十多個人,但每個人卻極其兇悍。
八臂黑龍一眼就相中了。
這些人當初都是邊軍,若是能拉到自己的島嶼來,讓他們幫忙訓練士兵,自己這三千人的戰鬥力肯定會激增。
只是這招攬之路很不順利,這群叛軍似乎在等待什麼。
沉吟片刻,他轉頭看向一邊兒的中年文士,「先生您怎麼看?」
這位所謂的先生,身材瘦削,面黑輕須,複姓司馬。
本是一寒門士子,學識也不錯,後來因為縣學測試,被人調包了的成績,大鬧縣學。
祭酒言你若是姓諸葛,老夫說什麼也要幫你一幫。
偏偏你姓司馬,一聽就不像是好人,速速退去吧。
後被人用計陷害定罪,發配到了滄州的草料場苦熬。
因為司馬這個姓氏,吃盡了苦頭,後來僥倖逃脫,被八臂黑龍收留。
八臂黑龍雖然是個粗人,也知道讀書人的重要性,平日除了訓練兵士,就是陪著先生讀書識字,學習兵法。
司馬先生穿著一身紅綢,撫摸著頜下的鬍鬚,淡淡道,「非友即敵,這蘆葦盪只能有一個當家人。」
「先生說得對!」
車珠子很是贊同的說道,「大哥,這群叛軍被朝廷奪了土地,又世代居住在這蘆葦盪,怕是要跟我們做一樣的生意,又懂得戰場之上的殺伐之術,若是給他們時間,讓他們成長起來,必成大患,不如趁著其立足未穩,直接滅了他們。」
八臂黑龍卻擺手道,「魯莽難成大事。我聽聞昔日他們做了逃卒,朝廷花了大力氣才將他們抓住,而且這群人生於斯,長於斯,不僅熟悉地形,而且極通水性。」
「盲目打起來,我們必要吃苦頭。」
死掉一些水卒,一些農奴,他倒是不心疼。
他是心疼那些逃卒。
他是有雄心壯志的,憑什麼大乾可以奪取天下,他就不可以?
這蘆葦盪若是好生經營,未必不能養出三萬精兵,一旦天下有變,自己趁勢殺出,保不齊就是一方霸主。
「未必就有苦頭,若是行吾手段,必然手到擒來。」司馬先生忽然一臉自信道。
八臂黑龍眸子之中閃過一道精光,連忙問道,「先生計將安出?」
司馬先生解下腰間的酒葫蘆,狂飲一番,瞬間面頰潮紅起來,只見他解衣張胸,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說道,「我聽聞這群逃卒,頗為純孝,大當家只需要放出風去,將這群逃卒引至白洋淀之外,而我等則趁機將其妻兒老小請入山中,就不怕他們不上門。」
八臂黑龍以為是何等良策,聞言,有些不滿道,「先生,說了多少次了,強扭的瓜不甜。」
司馬先生暢然笑道,「在下的話還沒說完,大當家應在他們外出之時,派出手下,喬裝打扮,佯裝這群逃卒,犯下滔天大案。」
車珠子聞言,興奮道,「我們在故意將他們的所在賣給朝廷,引誘朝廷的兵馬攻擊他們,在他們陷入陷阱時,出手救之,這便是天大的恩情了。」
「然也。」司馬先生笑道。
八臂黑龍也是連連頷首,「先生妙計,先生妙計,只是不知道該以什麼理由,將他們引誘出去呢?」
司馬先生沉吟了片刻道,「聽聞馬山鎮清河村葉家招攬流民做工,給以重酬,何不以葉家的名義前去招工?」
「妙哉,妙哉。」
八臂黑龍一拍桌子,只覺得自己如有神助,大事可成。
「報!」
就在這時,外面一個嘍囉兵進入聚義廳,抱拳稟告,「大當家,門外來了一群人,說的是河北道的江湖切口,其中一人喚作禿尾狸,自稱與大當家是鄉黨。」
禿尾狸?
八臂黑龍略微思索,疑惑道,「他不是攀了高枝,去了梁山,怎麼來我這裡了?」
司馬先生道,「梁山賊一直想要將生意做到滄州,想來是想跟大當家的合作。」
梁山賊乃是北方各路山賊之執牛耳,能夠合作當然是極好的。
八臂黑龍吩咐道,「請進來。」
不消片刻,馬盧等人進入聚義廳。
禿尾狸叉手道,「大當家,許久不見,風采依舊,在下有禮了。」
八臂黑龍哈哈大笑道,「江湖沉浮,談什麼風采依舊,這才兩三年不見,我已經有了幾絲白髮,倒是兄弟你,在梁山逍遙,精神煥發了不少。」
「不知道,今日是哪路風,把好兄弟你吹回來了,你也不早說,為兄我也好準備酒宴。」
「自然是大當家的威風。」禿尾狸恭維道。
「有事說事,跟我搞這些兔頭巴腦的作甚,昔日我為朝廷追繳,你還曾幫我照顧過老娘,這份恩情,我一直記得呢。」
二人回憶了一番往西,簡單地喝了些酒水,吃了幾口牛肉,禿尾禮端起酒盞介紹道,「這位是俺們梁山的馬盧馬大哥,當得執事一職。」
梁山有各路成名已經的山賊、反王,這些都是八臂黑龍不敢仰望的存在。
可即便是這些反王坐下的執事,也都是江湖上響噹噹的好漢。
先前流竄到滄州梁山賊,惹出那麼大的聲勢,其實連執事都算不上,頂多算是軍曹。
隨著禿尾狸的話音落下,眾人大驚,齊齊整整地看向馬盧。
馬盧端起酒盞,笑道,「大當家,在下馬盧,久仰久仰。」
剛才還壯志在胸的八臂黑龍,不知道為何在人家面前,自慚形穢,頗有幾分惴惴不安的問道,「不知道馬執事來訪,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