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雲仙說完最後一句話,靈力徹底耗完,她靜靜的靠在床邊,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小慕傾漓不善言語表達,他只是哭,抱著墨雲仙的屍體靜靜的流著淚,在他的腦海中,無數的生活碎片一遍又一遍的放映著。
曾經,有那麼一個人,在他將要去鬼門關的路上,順手拉了他一把,給了他生的希望,讓他重新生活在陽光之下。
後來,那個人收了他當嫡傳弟子,教他讀書,教他打架,對他無微不至的貼心照顧,他把那人當做自己的救贖,當做希望之光,當做他的一切。
可是有一天,那道光離他遠去了,他親眼看著對自己最重要的人被強敵追殺,最後力竭而亡,與世長辭,而他只能傻傻的看著,什麼也做不了。
那種鑽心刻骨的悔恨,那種無能為力的絕望,他只能懦弱的將他們化作無盡的淚水,從眼眶流出。
所幸的是,那人留下了一個孩子,這孩子寄託了她全部的希望,是她生命的延續。
他護不了那人,但他發誓一定要守護好那人的孩子,哪怕為此要祭出自己的生命,他也絕不會讓別人傷害這孩子分毫。
墨雲仙去世後的那天晚上,是個雨夜,小慕傾漓把嬰兒哄睡著,設了一層防禦後,他找了一架牛車,將墨雲仙的屍體拉到小院後面的山頂上,埋在了一棵棗樹之下。
淅淅瀝瀝的小雨與淚水混雜在一起,早已嘗不出是雨的甘甜還是淚的腥咸,小慕傾漓跪在師父的墓前,沉思了許久。
最後,他當著師父的墳墓許下了一個誓言,一個天地為證,雨水為鑑的誓言,一個永不背棄的誓言,一個有一天將會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的誓言。
小慕傾漓對著墳墓磕了三個頭,他起身後,額上的泥水順著下巴滴滴掉落,融進了身下的泥潭裡。
他眼神中充滿了堅定,在大雨中雙手合十,鄭重的道:
「慕師之名,為報師恩,弟子願傾盡所有,護恩師之子於淋漓風雨中。」
……
妖族被封印的那日,也是洛之源離世的日子,小洛無曦雖然替父親擋下了背後的一劍,但還是阻止不了洛之源的死亡。
戰爭結束後的妖界當真是一片狼藉,破劍殘刀橫七豎八的插在斷屍血泊中,在這一塊地方的中央,洛之源正遍體鱗傷躺在地上,氣息逐漸變得虛弱。
小洛無曦趴在旁邊,淚珠從臉頰滑過,聲音開始發顫:「爹,小曦害怕……」
洛之源面露慈祥,微笑道:
「小曦啊,男人不應該流淚,要堅強,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要勇敢地去做。
「爹爹呢,要去另一個世界等你娘親。所以啊,你要聽星爺爺的話,不能再調皮貪玩了,知道嗎……答應爹爹,一定要找到弟弟,他叫清輝,記得……保護他……」
昨日的夜空,一顆明亮的星辰光澤漸暗,最後徹底消失,被無盡的黑夜吞噬,而今日,妖族第十六任帝君在陽光下離世,祭師祈福,全族哀悼。
自那日起,小洛無曦性情大變,一句話也不說,也不再偷偷跑出去玩耍,他把自己一個人鎖在銀月閣,不吃不喝,整日對著空氣發呆。
兩年後的某一天,七歲的小洛無曦無意間走進了仙靈殿,他不由得心下一驚,無盡的恐懼自心底而起,迅速蔓延至全身。
這兩年以來,他一直害怕踏足這個地方,因為他親愛爹爹就是坐上了那把精美的寶座,才離世的。
每當他想起他爹死在自己面前時,他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那是令他渾身都懼怕的噩夢,他沒有保護好爹爹。
小洛無曦正要跑出仙靈殿時,突然他心頭一暖,似是受到了什麼東西的召喚,他跟著內心的指引,走向了大殿深處,走向了十級台階的終點——一個象徵著權力與責任的寶座。
小洛無曦頓時害怕起來,他怎麼就神不知鬼不覺的走到這兒來了呢?
他剛要轉身去,卻見寶座上放著一個鑲金邊的木盒子,召喚他的東西好像就放在這盒子裡。
他實在好奇,便打開了木盒子,裡面是一把朱玉為飾,黃金為邊,紅緞為面的扇子。
這把扇子是一件靈器,已經生出了器靈,它原本是洛之源的本命法器——兮炎扇。
小洛無曦顯然沒有想到它會出現在這裡。
一般來說,本命法器會隨著主人的死亡而消散,除非有愛靈人士不忍心器靈消散,他們便在自己死亡的前一刻與本命法器解除契約,還器靈自由。
若想重新使用這件靈器,只有在此人的後代中,獲得靈氣認可的人才能與它結成契約,成為它的新主人。
兮炎扇忽然從盒子裡飛出,展開扇面,飛快划過小洛無曦的手指,取了一滴血液後,開啟了結契儀式。
一切都是那麼的迅速,反應過來的小洛無曦剛要出言相問,卻被突然冒出來的器靈嚇得愣在了原地,連問什麼都忘記了。
器靈是一隻長著火焰翅膀的小精靈,它繞著小洛無曦飛了一圈,氣憤道:
「可算把你給等來了。兩年,你讓我等了整整兩年,這個地方有那麼可怕麼,你硬是連靠近都不敢靠近。」
小洛無曦呆呆道:「為……為什麼等我?」
小精靈嘆了一口氣,無奈道:「你爹讓我陪著你。」
小洛無曦攥緊了拳頭,心裡不知是何種滋味,許久他才鬆了勁,低聲道:「謝謝……」
小精靈安慰道:「別太難過了,過去的已經過去了,面對未來吧。我會一直陪著你,直到永遠。」
那日,小洛無曦一個人靜靜的待在仙靈殿裡,待了一天一夜,他想了很多很多,導致腦袋昏昏沉沉的,可事後,他卻做了一個無比清晰的決定。
幾天後,小洛無曦找到星拂忌,向他說出了自己的決定,星拂忌雖然有所顧慮,但最後還是同意了。
第二日,在星拂忌的主持下,妖族舉行了一場盛大的儀式——繼位儀式。
年僅七歲的洛曦和,從此改名為「洛無曦」,以時刻提醒自己,不要忘了一個妖帝的責任。
他在眾妖不服的眼神中,成為了妖族第十七任帝君,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妖帝。
當洛無曦正式面對恐懼,坐上那把精美的寶座時,他放下了身為一個孩子的天真和幼稚,擔起了一族之君的責任。
後來的幾年裡,洛無曦拼命修煉,沒日沒夜的學習,本該是向父母討要糖果的童年時光,他卻整日帶著兵在妖界各處平定叛亂。
誰能想到,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將妖界管理的井井有條。甚至有一段時間,「妖帝」和「洛無曦」這幾個字都成了妖族的禁忌。
要是有人突然在街上喊一句「妖帝來了」或者「洛無曦來了」,不出三秒,整條大街就會立刻荒無人煙。
洛無曦十五歲成年的那天,他一個人坐在仙靈殿的屋頂上發呆。
良久之後,他對著夜空說出了那句早已想說的話,那句讓他堅持成為了妖帝的話:
「爹,小曦沒能保護好您,是我此生最後悔的事情。但,我不能讓您的死亡失去意義,所以,小曦願盡一生之力,護您所護,守您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