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過了一個時辰,蘇雲若才捧著一盅綠油油的藥膳緩步走進來放在顧鶴還的面前,眨巴著一雙冒著星星的大眼睛期待的望著他。
「國公你快嘗嘗,可惜倉促了些,燉的時辰還不夠。」
顧鶴還的眼皮跳了幾下,捏著筷子乾笑著:「王妃是在跟我開玩笑嗎?這真是……你的手藝?」
這一碗綠了吧唧的湯汁里泡著幾根像是人參或蘿蔔的東西,若說是毒藥都有人心,更要命的是還散發著一股濃濃的藥味。
他打了個寒顫,暗暗祈禱這不過是蘇雲若作弄他的小把戲。
可萬萬沒想到,蘇雲若用力點了點頭:「是啊,雖然賣相差了些,但味道一定不錯!」
他深吸了幾口氣,閉著眼睛夾了一筷子蘿蔔塞進嘴裡,一瞬間,他的表情像是凝固了一般。
「怎麼樣?國公?國公你說話啊!」
顧鶴還的臉色由青轉黑、由黑變白,他拼勁全力才咽下去,表情怪異的說道:「王妃的手藝……不同凡響。」
謝飛卿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幸災樂禍的說道:「難得王妃做的菜對你的胃口,你可要一滴不落的都吃了才好。」
他緩慢的看著謝飛卿,丟下筷子嗖的一下拔腿就跑,比兔子還快。
「我突然想起來府里還有事,改日再來拜訪——」
風聲把他話里的最後幾個字吹散了,眨眼間人就跑的沒了蹤影。
「我做的菜真的有那麼難吃嗎?」
謝飛卿拍了拍她的肩膀:「自信一點,那簡直是難以下咽。」
蘇雲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我可是你的娘子,說話不能婉轉些嗎?」
他想了想,認真的說道:「可以,娘子做的菜跟色香味樣樣不沾邊兒。」
她垂頭喪氣的坐回椅子上:「沒法子,我就是不通這一竅。我不善廚藝,你可要多斂些銀子回來,否則將來咱們連請廚子的銀子都沒有,可是要被活活餓死的。」
「王妃安心就是,本王就算砸鍋賣鐵也絕虧不了你的嘴。」
「我想吃瑞隆齋的栗子糕撫慰一下我千瘡百孔的心靈。」
「走!只要娘子不下廚,就算你要吃月亮本王都能摘下來給你煮了!」
趙王離京一個月後,晉城傳來喜報,趙王潛心求雨感動上蒼,終於降下雨來了!
朝臣們紛紛上奏,將趙王吹捧的上了天。
蘇雲若聽了只是擲之一笑,風霜雨雪不過是尋常的天氣變化,就算沒有趙王求雨,該下雨的時候也自然會下。
可即便如此,趙王回京時仍有百官夾道歡迎,倒像是得勝而歸的將軍一般。
靜安候趁機為趙王請功,與皇后親近的朝臣自然百般阻攔,讓眾人出乎意料的是,這次謝飛卿竟跟靜安候站在了一起,一番慷慨陳詞引得謝長庚狠狠申斥了幾名皇后的近臣,還厚賞了趙王。
皇后愈發的焦躁,沒有殺了蘇雲若也就罷了,就連謝煜也風光無限,簡直是沒有天理!
經過這幾次的事,謝長庚對她也格外的冷淡,平日做小伏低的那些妃嬪一個個都放肆起來。
謝長庚望著錦鯉池中的紅鯉,投了一把魚食:「你進京也有些時日了,一切可還適應?」
謝煜恭敬的垂首說道:「承蒙父皇和母后恩澤庇佑,兒臣都好。」
「你的這位母后何曾庇佑過你?煜兒,你是個懂事的孩子,這麼多年委屈你了。」
「父皇知道兒臣的委屈,那兒臣就不算委屈。」
他轉身輕輕拍了拍謝煜的肩膀,沉聲說道:「朕原想在謝煊和楚王斗的兩敗俱傷之後再接你回京,可惜那個逆子太不爭氣,竟早早的把自己折了進去,枉費了朕的一片苦心。」
「父皇為兒臣諸多籌謀,兒臣感激不盡,九王叔心機深沉,大哥不是他的對手也在情理之中。」
「楚王對你倒是還不錯。」
謝煜低低的一笑,眼裡一片漠然:「兒臣對他十二分的恭敬,母后又對九王嬸依依不饒,九王叔自然會厚待我些。兒臣成婚那日派了一名刺客行刺九王嬸嫁禍母后,原本還怕騙不過他們,沒想到母后竟當真派人刺殺九王嬸,如此一來假的也成了真的了。」
謝長庚讚許的頷首:「如今的局勢雖然對你有利,但你仍不可掉以輕心。過幾日便是你的生辰了,朕從未給你辦過生辰宴,今年咱們好好操辦一回!」
「多謝父皇,只是兒臣有一事不明。將來……父皇打算如何處置母后?」
他的臉上閃過一抹戾色,冷聲說道:「她害死了你的生母,朕容不下她!你想做什麼也不必有所顧忌,只是做的乾淨些,別留下把柄就是。」
謝煜拱手行了個禮,面無表情的臉如同覆了一層厚厚的寒霜,周身散發著一股瘮人的寒意,與平時的模樣截然不同。
七月初一,謝長庚在宮中設宴為趙王慶生。
宮中一派繁華熱鬧,恭維奉承聲自然不絕於耳。
幾聲清脆的琵琶聲響起,十名舞姬身姿搖曳的進了正殿,樂聲越來越豐富婉轉,舞姬們扭動著柔軟的腰肢翩翩起舞,身上的薄紗在空中畫出一道道優美的弧度。
皇后面無表情的坐在正前方,側眸看了一眼柔嘉。
柔嘉趕緊捧著一隻白玉酒壺起身,恭謹的說道:「父皇,今日是二皇弟的生辰,母后特意親手釀了一壇牡丹醉相賀。母后性子剛烈,還請父皇原諒母后從前的過失。兒臣替您把酒滿上吧。」
謝長庚詫異的瞥向皇后,終於還是點了點頭:「你去吧,難得皇后有這份心。」
「臣妾長久以來沉溺於喪子之痛,做了不少糊塗事,但細細想想,煜兒也是臣妾的孩子。臣妾身為長輩有什麼好跟他計較的呢?」皇后溫柔的勾起一個雍容的淺笑,態度和軟了不少。
「你能這麼想朕很欣慰,煜兒是個孝順的孩子,你放心就是。」
柔嘉微微鬆了口氣,把酒一一給謝長庚和謝煜滿上。
她頓了頓,輕輕走到了蘇雲若身側:「蘇姐姐,這杯酒你跟九王叔一定要喝。我知道母后對不住你,但我想母后是真的知道自己從前做下了糊塗事,你大人有大量,飲盡這杯酒原諒了母后吧!」
蘇雲若拖著酒杯柔聲笑道:「這酒是你斟的,雖然我不勝酒力但也一定會喝。只是柔嘉,若做錯了事認個錯便能將一切一筆勾銷,未免也太不公平了些。我將你視為知己,你也別難為我。」
柔嘉黯然的點頭:「蘇姐姐說的是,我先回去,改日我再登門拜訪你。」
殿堂之上,謝長庚舉杯邀群臣共飲,眾人紛紛將杯子裡的酒水一飲而盡。
蘇雲若才將酒杯送到唇邊,臉色頓時變了,她趕緊按住謝飛卿的手,低聲說道:「這酒里有毒。」
「這杯酒是方才柔嘉斟的,是皇后!這毒婦瘋了嗎?」
「我想她當真是瘋了,竟在眾目睽睽之下投毒!這酒水的分量雖然不多,但足以毒死一頭牛。」
他們正低聲議論著,皇后忽然發出幾聲怪異的冷笑。
「皇上,趙王,本宮釀的牡丹醉好喝嗎?」
謝長庚不悅的蹙眉,沉聲呵斥道:「皇后喝醉了,送皇后去偏殿醒醒酒!」
「誰也不准動本宮!」皇后一把拂開宮人的手,掀翻了桌子踉踉蹌蹌的走到他跟前,「皇上,你讓臣妾好寒心啊!咱們的煊兒被那個賤人剋死屍骨未寒,你倒將這個賤種接回京了,難道煊兒對你而言就那麼無足輕重嗎?」
「謝煊謀逆,你提他做什麼?趕緊退下!」
「我偏不!皇上,臣妾給了你很多次機會,可你偏要抬舉這個賤種,那就別怪臣妾不顧及跟你的夫妻情分了!」
謝煊看她癲狂的神色心裡翻湧起一種不祥的預感,臉色愈發的陰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想幹什麼?」
「哈哈哈……我還能幹什麼?我要替煊兒報仇!不瞞皇上,你們方才喝的牡丹醉是有毒的,有劇毒!我本可以悄無聲息的毒死你們,可我不甘心啊!我一定要將這些話親口說出來,我要眼睜睜的看著你們驚慌失措的模樣我才痛快!」
柔嘉眼前一陣暈眩,她撲到皇后腳邊緊緊的攥著她的衣角,聲調都變了:「母后您在說什麼胡話?您明明說這是您給二皇弟備的生辰酒,怎麼會有毒呢?您喝醉了是不是?」
「滾開,你這個沒用的東西!虧本宮疼愛了你這麼多年,你竟胳膊肘朝外拐向著蘇雲若那個賤人!若你不是從本宮肚子裡爬出來的,本宮今日便連你一起毒死!」
謝長庚隱約感覺喉嚨發緊,一股腥甜的味道在嘴裡蔓延開,他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厲聲呵斥道:「把這個賤婦給朕拿下,快傳太醫,護駕!」
「晚了!皇上,一切都晚了!你不必派人捉拿臣妾,臣妾本就沒打算活命!什麼身份地位、家族榮辱,臣妾統統不要了!我只要你們死,我要你們給煊兒陪葬!哈哈哈……」
皇后捂著小腹笑的眼淚都掉出來了,保養得宜的臉上五官猙獰的扭曲在一起,眼裡滿是怨恨的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