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筱錦看著對面身穿一身黑衣,戴著黑色兜帽的月娘,「你什麼時候來的京城?」
月娘將頭上黑色兜帽取下,扯了扯嘴角笑道,「跟著你的車隊後面一起來的,素央吵著要來京城找你,我便與你姑姑商量著在後面護著一二,本想處理完手頭的事情就去見你們的,倒是先叫你發現了。」
知道姚景山被下獄,她便知道姚家離覆滅不遠了,這次素央吵著要來京城,思來想去,她跟著一起來了,雖不能親手殺了他們,總要親眼看著他們為他們的惡行付出代價。
從剛剛在刑場發現了她,葉筱錦大概便知道她的心思,問道,「你怪我嗎?」畢竟姚家算是栽在她手裡。
月娘知道她問的是姚家人被處決的事情,她苦笑,「他們罪有應得,何來怪你之說,相反我感激你,我做不到的事情你替我做了,如今他們都伏了法,我替他們收屍備副薄棺免他們被野狗分屍,算是還了他們的生養之情,你莫要怪我心軟才是。」
葉筱錦搖搖頭,從前她想著要將姚景山和姚淑英挫骨揚飛才解恨,如今真到了這一步,她反而覺得那樣也沒什麼意義,罪行公布,他們得到了應有的懲罰,此仇從此一筆勾銷。
從前做不到感同身受,自從知曉了秦青畫的事情後才知道,親人既是仇人,當時的月娘是怎樣的痛苦煎熬。
月娘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笑得如常,「我今日就不跟你去鎮南王府了,幫我跟你爺爺說一聲,過幾日葉府修繕好,我想把和你三叔的事情辦了,請他老人家為我們主事。」
葉筱錦知道她今日要替姚家人收屍,不好隨意走動,便應了聲好。
「姚家那個庶女我想帶走,留在京城難免被底下的人教唆壞了,我讓人帶她回鬼谷養著,如今年紀小不記事,往後好好教著就讓她在鬼谷平淡過一生吧。」月娘跟葉筱錦說這些,有徵得她同意的意思,也是告知她打算。
姚家是葉家的仇人,若葉筱錦不同意,她便不強求,可她也知道葉筱錦不會跟一個稚子為難,但斬草不除根,這孩子在僕從的教育下長大,難免會記恨上葉家,可讓她親手殺了這個與她有著同樣血脈的孩子,她尚下不去手,便想著將人帶走,遠遠的養著,遠離這些恩怨是非。
葉筱錦確實沒想過要對那個孩子怎麼樣,聽得月娘這樣說,沒什麼意見,她連三公主都放過了,豈會和一個三歲孩子計較。
她這樣的反應在月娘意料之中,她一向恩怨分明,想起另一事,月娘又道,「筱寶,等我和你三叔的事情辦了,我想去趟西夏。」
從她知道葉家真正的兇手是秦青畫後,她便有此決定,她不想葉筱錦往後的日子都背著弒母這個枷鎖活著,儘管那樣的人不配為母,可世人是奇怪的,無論對方多麼罪大惡極,牽扯到孝道,人們譴責的大多是晚輩,殺秦青畫世人會譴責葉筱錦弒母,不殺秦青畫,葉筱錦一輩子都會在仇恨里和對葉家亡靈的愧疚中苦熬著。
這些都是她曾經經歷過的,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箇中滋味,所以她來動這個手。
「你,要找那人為三叔報仇?」葉筱錦片刻的錯愕後瞭然,是了,三叔的仇還未算得上真正得報,月娘為了自己的夫君找秦青畫報仇也是理所應當,只是,「西夏情況如何,未可知,你這樣過去太危險了,且我得到消息西夏有意攻打大胤,你是大胤人此時前往西夏如羊入虎口。」
她心裡是希望月娘安安穩穩地在贛北府亦或者京城過日子,從沒想過要她再為了葉家的仇怨去犯險。
月娘臉上柔和,語氣卻很堅定,「我會帶著清風清雀她們一起去,我們是女子更好行事,我嫁與你三叔身為葉家婦,總得為自己的夫君做些什麼,我心意已決,你莫要勸我。」
「好,我不勸你,但是你可否等我些時日。」等蕭婭一成親,她就前往西夏,她總不太放心月娘一人前去西夏。
月娘搖頭,不容拒絕,「我先行一步。」
一直聽著兩人談話的芙蓉,走到葉筱錦面前,單膝跪下,「姐姐,請允我和月娘一同前往西夏,屬下先去探探路。」
芙蓉與月娘想的一樣,有些事她想替葉筱錦做了。
葉筱錦不知芙蓉心思,她心裡想的是另一樁事,自從越國公府出事後,越國公府的女子被充當官妓,郭夫人便從鄂南回到了京城救下不少人,在此過程中她已經尋了芙蓉幾次,大概是想讓芙蓉找自己幫忙,可芙蓉每次都避而不見,這樣次數多了芙蓉心裡也不好受,離開也好。
蕭婭還有一個月就要成親了,她作為嫂嫂想等她成親後再離開,加上剛經歷公開審訊,她的身世已被大家知曉,她此時突然跑去西夏,恐被人懷疑她對大胤的真心從而給鎮南王府給阿墨帶來麻煩。
芙蓉早些過去,說不定就能早些找到莊琴姑姑,而月娘去意已決,有芙蓉護在身邊安全上更多一重保障,想到此處,葉筱錦便應了芙蓉的請求,但讓她答應不能輕舉妄動。
清風已經帶著人將姚家那些人的屍體收斂了,站到了馬車旁等著月娘示下,聽到月娘與葉筱錦的談話,心知自家主子想為葉三爺報仇是真,為了葉筱錦著想更是真,主子幾次想殺姚景山都下不了手,她大概是不想世子妃也經歷這種折磨才想先於世子妃殺了秦青畫。
月娘看到了馬車邊站著的清風,知道那邊定是弄好了,看了眼天上高掛的太陽,月娘眯了眯眼,「你早些回去吧,過幾日我們便能見了。」
葉筱錦知道她是要帶著那些屍體去下葬,帶著芙蓉等人離開了。
回到鎮南王府後,便將遇到月娘的事情以及月娘想舉辦冥婚儀式的事情一併跟葉鴻說了,葉凱旋剛好也在,他沉吟道,「爹,月娘還年輕,真的要守著三弟的牌位過一輩子?」
月娘對自己的弟弟有情,為他做到這般地步,他心中動容,只是三郎已經死去多年,月娘還年輕,從前過的也是苦,實不該往後的日子又這般淒涼。
葉鴻沉聲道,「我先前拖著也是想給她反悔的機會,那孩子也是個執拗的,如今姚家已經沒了,她只有我們了,若是不應著她,只怕活著於她來說沒有什麼意義,先應著吧,等將來遇到合適的,我們再給她張羅張羅。
宅子修繕那邊,你若有空多過去幫幫忙,早些修繕好,我們好早些把你母親弟弟他們的牌位請過去。」
葉凱旋點頭。
葉筱錦補充道,「青七說,還有幾日就該修繕好了。」
那座宅子有太多曾經的記憶,幸福的,慘烈的,可無論是哪一種他們都不願意破壞現有的結構大修,只是把那些破敗的地方修繕一下,再清理一下衛生便可,故而,並不需要很長的時間。
月娘剛剛那般說,定是已經去過葉府了,知道了修繕的進度,她從未放下過這事,甚至一直盼著,只怕爺爺和爹的希望要落空了,月娘就沒想過要與其他人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