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南王妃端來葉鴻和老莊親自熬的參湯,抽出她嘴裡的帕子,輕語細言哄著道,「這是你爺爺親手熬的,你多喝些,喝了就有力氣了。」
葉筱錦知道自己的情況,她耐痛能力一直很好,可這幾個時辰的疼痛已經將她的體力耗盡了,強忍著疼痛讓自己將一碗參湯盡數喝完。
她對鎮南王妃道,「母妃,請程大夫來。」
程元青原本在隔壁院子,聽到這邊壓抑的痛苦聲,時間又過去這麼久,他早坐不住了,帶著葉二直接坐在了房門外。
聽說請他,輕咳一聲,好讓裡面的人做準備,待裡面準備好,他抬腳就邁了進去,直奔床前捉住從帘子里伸出來的手腕就號起脈,神情凝重。
葉筱錦沙啞的聲音從帘子後傳來,「如何,順產機率有多大?」
「五成。」
五成,葉筱錦深吸了一口氣,能順產她就不會選擇剖腹術,畢竟程大夫還未在產婦身上試驗過,這裡終究沒有後世那種安全的滅菌環境,剖腹是她最後的選擇。
且,若是生產完蕭墨曄和師父還沒回來,她順產完就可以就找他們。
「有沒有能催發人力氣的藥?」葉筱錦虛弱問道。
程元青已經知道葉筱錦情況,胎位沒問題,只是她動了胎氣提前發動,宮口又沒到開的時候,平白疼了那麼久,耗掉了力氣,沉吟片刻後,「我先給你開催產藥,看看後面情況。」
「好。」葉筱錦回了個氣聲。
此時山里,蕭墨曄被一群兵丁團團圍住,地上疊滿了屍體,眼前人一群群地圍上來,他如機器一般不知疲倦地一個個收割著人命,只是這些人像是殺不盡似的,殺死一圈又一圈的攻上來。
金雕已不知所蹤。
從他出京城開始就一路被截殺,好在有金雕帶著在高空飛,避過了不少。
可金雕也需要休息的時候,他雖急著趕到葉筱錦身邊,卻也沒辦法不休不眠地抓著金雕的爪子一直吊在空中。
尤其是在休息中途遇到一批黑衣人,雖是將他們全部解決了,自己體力也耗盡不少,可能是雕爹擔心他體力不支抓不牢,便降低了飛行高度。
眼看著就要到贛北府,底下突然多了許多弓箭手,雕娘不幸中箭,蕭墨曄只得讓雕爹放下他,帶著雕娘先避到安全地方。
而他則打算用輕功趕往贛北府,無奈人數實在多,他試了幾次都沒能衝出他們的包圍圈。
越是如此,他心裡越發寒,連軍隊都動用了,這麼大陣仗對付他,那錦兒那邊豈能安全,雖有趙姨在,若去葉家的也是軍隊,雙拳難敵四手……
想到葉筱錦此刻深陷危險,蕭墨曄像是點燃了自己,分明經歷幾番廝殺已經力竭,可這會的攻勢卻比之前更猛,飛身立在刺過來的槍桿之上,持劍俯身一圈旋轉,圍過來的一圈兵丁皆被割了喉嚨。
趁此機會,他拼勁全力往包圍圈外躍去,如此反覆,一點點將自己的距離拉近贛北府方向,可終究是人非機器,連番廝殺下來,力氣再度衰竭。
那些人也看出了他此時的困境,又持槍圍了上來。
蕭墨曄抬手擦了一把臉上的血,看著還剩著的幾百人,狂吼一聲,如離弦之箭般將自己再度投入到人群中,瘋狂絞殺。
他想明白了,不能帶著這群尾巴去找錦兒,那會讓她的處境雪上加霜,他要將這些阻他擾他的臭蟲屠盡,方可去護妻兒。
蕭墨曄不知自己究竟殺了多少人,身上被劃了多少道傷,只知沒有見到想見的人,他絕不能死。
腳下的屍身成山,自己的劍已不知去了哪裡,手裡握著的是從兵丁手裡搶過的長槍,雖殺人不如自己的劍鋒利,但足夠長,可免他不必近身就能結果了對方的性命。
此時的蕭墨曄在那些人眼裡,猶如嗜殺成魔的修羅,他的堅韌兇悍似是將剩餘的兩百多人鎮住了,他們沒有一鼓作氣擊垮他,而是緩下了攻勢。
蕭墨曄卻不敢泄了這口氣,就要走下屍山主動發起攻擊時,一聲尖吠響徹長空,金雕俯衝而下,雙爪成勾將他帶上了高空。
不遠處的招財等人聞聲而來。
而這邊,喝過催產藥的葉筱錦,在又一次的疼痛過後再也忍不住,叫出聲了,「啊,好疼。」
鎮南王妃哄著她,「乖,娘在,我們再堅持一會,再堅持一會就好了……」
外面的打鬥聲不斷傳來,鎮南王妃不知外面情況如何,趙韻如何了,小曄如何了?又憂心著葉筱錦這邊,只能不斷地安撫重複著讓她堅持。
葉旋在黑衣人來襲時便和月娘出門迎戰了,屋裡只余她和清平郡主還有穩婆照看葉筱錦生產,芙蓉和葉二把守產房門口,葉鴻程元青等一眾不會功夫的都被護著了產房隔壁。
葉筱錦覺得渾身骨頭都被敲散了般,腹中像是有鐵棍在裡面橫七豎八渾攪著,將她五臟六腑都要攪碎了,她努力強撐著意識聽外面的動靜。
她知道刺客來了兩撥,第一撥打鬥沒多久就消散了,第二拔許是人多,持續了不短的時間,眼前外面又響起動靜,師父不在,家裡的那些人經不起這種持久戰,會耗損他們的體力。
她拉著鎮南王妃的手,用力道,「讓程大夫,用毒,用毒……」
外間的程元青忙應了聲,「老夫知道了,這就讓葉二去,你安心生產。」
說罷,朝葉二使了個眼色,葉二在屋中走了幾步佯裝出門的樣子,又持劍守在了產房門外。
他如何能走,趙女俠一夫當關,將能用的人盡數關在了院子裡,護著這個院子,他與芙蓉守著產房門,月娘、葉旋還有葉一葉三守著院門,她一人在前禦敵,不許他們離開世子妃半步。
明明對付著洶湧而來的黑衣人,背後卻像長了眼睛般,葉一剛想離開院門上去幫忙,被她一個石子打回院門外,隨著石子而來的是她凌厲的眸光和冰冷的話語,「擅離崗位者,死!」
葉筱錦聽著外面的動靜果真沒一會就停了,心定了定,又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傳來,她聽到穩婆道,「開了,開了,世子妃用力,用力……」
可她攥緊拳頭似乎也攢不出力氣來。
鎮南王妃瞧著葉筱錦漸漸失神的眼睛,俯身在她耳邊哄著道,「別怕,娘在,小曄沒事了,他就在趕他的路上,他好好的,你也得好好的,孩子就快出來了,你得用力,別鬆氣,否則對孩子不好。」
穩婆也在她耳邊大喊著,「世子妃,用力啊,否則孩子會窒息的,用力……」
孩子會窒息這句話將她的意識拉回,她凝聚心神,攥緊拳頭,眼前模糊仿若瞧見蕭墨曄匆匆而來,握著她的手道,我來了。
她拼力全力喊出一聲,「阿墨,我疼。」
而後,是穩婆欣喜的聲音傳來,「生了,生了,是個小公子……」
清平郡主快速遞上大棉布巾子,穩婆熟練地將孩子包好,掉個個將孩子倒立拍了幾下,便聽得「哇哇」哭聲響起。
鎮南王妃忙道,「筱錦,聽到孩子的哭聲了嗎?哥哥已經出來了,我們再加把勁,讓後頭那小東西也出來。」
葉筱錦又在鎮南王妃的安撫中和穩婆的指揮下生出了第二個孩子。
是個女娃。
兒女雙全,真好,葉筱錦攢著的一口氣,鬆了,徹底陷入了昏迷。
在外間聽說葉筱錦昏迷,程元青起身要進去看情況,又聽得穩婆大喊,「天啊,肚子裡還有一個,王妃,快,快把世子妃喚醒……」
門外的趙韻聽到穩婆的這句話,握劍的手猛地一緊,她扭頭看了眼屋裡,腳步未挪紋絲不動的站在先前的位置,鎮守著這一方天地。
身旁的秦無殤建議道,「趙女俠要不要進去看看,我在這裡守著。」
「不必。」趙韻闔上眸子,語調平穩又淡漠,姓秦的在第三撥人來襲時突然出現助她,但她依舊不信他。
屋裡有王妃他們在,在小曄趕回來前,她得替他守好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