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筱錦對上一張俊美甚至有些妖冶的臉,在她進門抬眸的那一剎那間,她捕捉到男子嘴角嗪著一抹戲謔的笑,只片刻便斂了去,而後在胡明給他們做了介紹後,淡漠頷首算是打了招呼。
便轉頭與清風和胡明洽談協議內容,與她沒說一句話,仿若叫她這個東家來,真的只是見一見而已。
不知他這是什麼路數,葉筱錦也不急,樂得清閒在一邊的竹沙發上慢悠悠喝著茶水,既是大張旗鼓讓兩處管事都去喊她來,總不會真的只是為了看她一眼,抿了口茶,眼角餘光瞥見那人在擬定好的協議上蒼勁有力地寫上秦無殤三個字。
這人的字與長相可真不相符,葉筱錦心裡嘖嘖。
商人,也不知先前與姚淮山做的是什麼生意,如今找上她,定的全部都是針織品,讓鏢隊押送的貨物是布匹茶葉瓷器等物,目的地嶧城,靠近西夏邊境的城市。
贛北府的富商不少,在她買宅子定居贛北府時,肖海便將當地的富商官員各種人際關係呈到了她的桌案上,本地叫得出名的沒有秦無殤這號人。
眼前人的通身氣派也絕不是默默無名之輩,不是本地人,三次相遇卻都是在贛北府,且他剛剛的神情分明是認出了她,甚至查清了她的底細,故而在見到她出現時沒有一絲驚訝反而是戲笑。
要她這個東家出面,卻又將她晾在一邊和兩個管事簽協議,葉筱錦眼眸低垂,對著茶盞輕輕吹了一口,熱氣散開,她眼裡閃過一抹冷厲。
她沒忘記自己第一次見他時的感覺,那是一種屬於暗夜裡的危險氣息,她心裡本能的牴觸,此時,亦是。 ✲
葉筱錦面上淡定,心中全力戒備著。
在她足足喝了兩杯茶吃了一碟子糕點後,那邊的三人協議也簽訂了,秦無殤將屬於自己的那份協議遞給身旁的隨從後,這才轉頭看向葉筱錦,「第一次合作,葉老闆,賞臉一起用個午飯,如何?」
這個要求合情合理,葉筱錦露出輕淺笑容,「好說,我做東,只不過我家人不放心我如今的身子,怕是也得跟著一起,秦公子不介意吧?」
秦無殤抬眼看向不遠處跟著起身的鎮南王妃一眾人,再在她的肚子上掃視了一眼,「若是不放心的話,秦某去葉老闆府上蹭頓飯也是可以的。」
「府中廚子手藝上不得台面,前面酒樓最近出了些新菜色,秦公子,請。」葉筱錦伸手做出相邀的姿勢。
秦無殤挑眉,唇角露出一抹溫和的笑,說不出的迷人,在鎮南王妃一眾人過來時,非常寵溺的口吻道,「聽你的。」
葉筱錦心裡翻了個白眼,不知這廝鬧什麼鬼,面上依舊掛著輕淺的笑,領著一眾人來到了贛北府最大的酒樓。
解決旱災有功而被封縣主,整個府城幾乎都知道了葉筱錦這號人,又開了葉記,做出的全是市面上沒有的東西,尤其是那平價的毛衣毛襪,府城百姓對這位縣主很是感激。
故而她雖不怎麼出門,也會有認出她的過來打招呼,連帶著原本沒認出她的人也跟著過來行禮打招呼。
一路葉筱錦都是掛在笑在回應,終於到了酒樓包間,葉筱錦落座靠在椅背上喘口氣時,秦無殤卻站到了面前,背對著其他人,「秦某失禮,竟不知葉老闆是縣主之尊。」
說罷,就低頭行了個禮,抬頭時臉上是邪肆的笑,薄唇輕啟,無聲吐出兩個字,「翠花。」
呵,終於不裝不認識了。
葉筱錦回他一個譏笑,「無礙,秦公子請入座,孕婦胃口大,易餓,待會本縣主可能顧不上你,你請自便,失禮之處也請海涵。」
說罷,便真的不再搭理他,只管對付店家上的小菜。
因著秦無殤是葉筱錦的客戶,正主忙著吃的頭也不抬,趙韻她們便有一句每一句地與他聊著,秦無殤不虧是生意人,一張嘴八面玲瓏什麼話都能接得上,一頓飯吃得還算和樂。
在酒樓門口分別時,葉筱錦在想這秦無殤接下來可能會有什麼動作時,就見秦無殤面露難色,「縣主,秦某有個不情之請,想請葉老闆成全。」
葉筱錦剛想說既是不情之請,便不要說了,便見又有百姓過來見禮道謝,葉筱錦只得笑著回道,「秦公子請說。」
那秦無殤遲疑片刻後,渾身慢慢籠上一股悲傷氣息,他薄唇一抿,眼眶微紅,「縣主,秦某失禮了,您實在是長得像極了我那自小失散的妹妹。
我這些年走南闖北做生意,也是為了尋妹妹,我娘在家日夜盼著我能找回妹妹,盼得頭髮白了,身子敗了,日日垂淚,一雙眼也快哭瞎了,一日不能找到妹妹我食難下咽寢難安穩,如今見著與妹妹長得像的人,心裡實在歡喜,我,我以後想念妹妹的時候,能不能偶爾去府上看看葉老闆?」
最後這句話是看著鎮南王妃她們說的,鎮南王妃問道,「既是自小失散,女大十八變,你又如何得知你妹妹如今長成什麼樣呢?」
秦無殤沉痛道,「妹妹走失那年七歲,她小時候就與母親長得極像,想必長大了也會和母親長得一樣,葉老闆就與我母親長得很像。」
說著說著眼裡盈滿水光,一身紅衣長發齊腰加上一張過分美麗的臉,眼下淚盈於睫,我見猶憐,猶如一副美人垂淚圖,明知是男人,做出這副可憐兮兮樣子,周圍的百姓不但沒反感,反而紛紛發出同情之聲,只因那絕色容顏。
他手撫額頭半遮面,故作堅強的抬頭,吸了吸鼻子不讓眼淚落下,自責道,「是我無用,這麼多年都沒能找到妹妹,讓母親沉浸在思念痛苦中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如今不良於行癱瘓在床。」
似是將眼淚強行逼回去了,他又轉頭看向葉筱錦,美目微紅,語帶懇求,「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偶爾去看看縣主,等將來回去見了母親就跟母親說說縣主的事情以解她思女之情。」
說得這般慘了,周圍百姓紛紛表示他孝順,請葉筱錦答應他的請求,鎮南王妃也不好說什麼,看向葉筱錦,秦無殤的視線也看向她。
葉筱錦用帕子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淚,很是同情道,「真是難為你了,母親病重不能在床上盡孝,還出來找妹妹。」
演戲嘛,誰不會似的。
秦無殤微愣,圍觀百姓也反應過來,是啊,母親都病重了,你不應該是在床前盡孝嗎?
就在秦無殤正要做出解釋時,葉筱錦又道,「雖然我不可能是你妹妹,但你我既是合作夥伴,你又如此孝順,我怎能拒絕你的請求。」
是人是鬼,接觸了總會露出馬腳的。
秦無殤聞言,眼裡的淚光又出來了,似是非常感動,「你連善良都是和我妹妹一樣的,她從小就很善良,連路上的螞蟻都不捨得踩死,以後叨嘮之處,請縣主別嫌棄。」
他又面向圍觀人群,作揖道,「我妹妹叫翠花,失散時她手裡有我們家祖傳的一顆夜明珠,長相與安寧縣主極像,諸位若有人認識她或者知道她的消息,請告知於我,秦某必當重謝。」
葉筱錦在心裡把白眼都翻出天際了,這人不去演戲可惜了。
可她也沒想到,自己嘴上客套的答應竟能讓秦無殤厚臉皮的三天兩頭來蹭飯,十分自來熟,且每次都是大包小包提著東西來,也沒什麼過分舉動和要求,呆的時間並不久,真的就像是來吃個飯,看看人而已。
「你不回家看你病重的老母親,整日往我這邊來做什麼?」葉筱錦戲笑。
秦無殤勾唇,在葉筱錦旁邊的位置上坐下,「母親哪裡有妹妹重要?」
「戲台子少了你真是可惜了。」若不是有先前的兩次相遇,她都要相信他是真的為看妹妹而來了。
對面的人卻無視她的諷刺,一本正經道,「翠花想聽戲?我這就給你安排。」
當晚,葉家就進了個戲班子,咿咿呀呀連唱三台,秦無殤自己則十分識趣地沒有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