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勸他。
晚飯結束之後,沈八和沈九自己收拾了一下偏院裡的西廂房,那原本就是住下人的房間。
是夜。
沈若帶著琴兒,提著一兜子的東西出了門。
雲天小莊外都是農田,小莊離群索居,從外面看去,頗顯幾分凋零。
莊外夜色濃稠,黑的如同化不開的墨一般。
琴兒和沈若一人提著一個燈籠。
行走在路上。
這幾日天晴,路也好走。
一路往西邊去,就有一條小溪流。
直到溪邊,沈若才停下了腳步。
夜深露重,出來的時候兩人衣服都有些單薄,風一吹,便越發的涼了。
琴兒忍不住地攏了攏衣襟,將手中的東西放下。
「姑娘,咱們這是做什麼?」
「給你家姑娘燒紙。」沈若把紙錢放在鐵盆里,又拿出火摺子來,剛要點著紙錢,手中的火摺子就被琴兒給搶走了。
「姑娘!你這是詛咒自己呢!」琴兒的眼眶紅紅的,「不過是被沈家遺棄了,總還是有活下去的法子的,你這是幹什麼?」
沈若哭笑不得,解釋不了那麼多,她只說:「給我自己存點,省的以後真的下去了,沒人給我燒紙。」
「胡說!」琴兒說什麼都不肯給,「姑娘必定會長命百歲,結婚生子的!」
「是是是。」沈若隨口敷衍著,「你給我,我燒著玩,行不行?」
琴兒過來收拾東西:「不行,咱們走,不燒了。」
沈若嘆了一口氣,死死地攥住了琴兒的手腕,假裝沒看到她通紅的眼眶,從她的手裡強行把火摺子奪了過去。
紙錢被點燃,搖曳的火光映亮了沈若的臉。
夜裡起了風,在沈若的身後嗚咽著,仿佛什麼人在悲鳴。
於是在這寂靜之中,沈若開了口。
「琴兒,你跟著三姑娘的時間長,你比她自己都了解她,不可能察覺不到變化。」
「不是的。」琴兒小聲地抽泣著,「姑娘,你只是突遭變故,所以才性情大變。」
沈若拿起旁邊的一根棍子來,扒拉著鐵盆里的紙錢,讓它們燃燒的更加充分。
「姑娘……」琴兒驚慌地喊了一聲。
紙錢被燃燒乾淨,火逐漸熄滅,只有一攤泛著火星的灰燼還在殘存,沈若丟了棍子。
「誰都可以忘記她,可如果你不記得了,這世界上就真的沒幾個人記得她了。」
一個女孩子,生於將名節看做比命還重要的時代。
因為名節,她失去了命。
回去的路上,琴兒異常地安靜,紙紮的幾個小人,她最終是自己動手燒了。
這世上沒幾個人是傻子,身邊的人一夜之間發生了變化,是個人都會存疑。
不熟悉的人,尚且能隱瞞。
可整日裡貼身相處的人,怎可能看不出異常來?
不是看不出來,只是不願意罷了。
回了雲天小莊,琴兒自己先去房間休息了。
沈若捧著壇酒,坐在院子裡的石桌上,剛喝了一口,身旁就有人坐下。
「喝點?」她問。
秦霄嗅到她身上有一股很淡的清苦的味道,是紙錢燃燒過後的味道。
「燒紙去了?」
「嗯,給三姑娘燒點紙錢,不然沒人惦記她。」沈若撐著臉頰,抿了一口酒。
秦霄伸手過來,從她的手裡將那壇酒拿過去,提著酒罈便是一大口。
「哎……」沈若喊了一聲。
秦霄揚眉看她。
「你這樣喝,我怎么喝啊?」沈若嘆息一聲,嘴裡又開始冒一些在秦霄看來奇奇怪怪的詞,「這不是間接接吻嗎?」
秦霄沒太聽懂她的話,卻也理解了一二,眸光在沈若的唇上掃了一眼。
「不是除了生孩子什麼都可以嗎?」言語帶笑的調笑了一句。
沈若歪著腦袋,想起來確實有這麼一回事,抱著那壇酒,點了點頭:「那我可以安心的繼續喝了。」
一壇酒很快就見了底。
沈若喝多了,人也有點暈乎乎的,抱著酒罈子趴在石桌上。
秦霄一直等人睡著了才抱著她進了屋。
陳尚躺在炕上沒睡,睜著眼睛,看見秦霄進了屋,又看了眼他懷裡的人,自覺地從炕上滾了下去。
秦霄把沈若放在炕上,自己也順勢躺了上去,沈若一翻身,習慣性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她睡相其實挺穩妥的,就是有時候會小聲地哭起來。
像是在夢裡遇到了什麼委屈似得,每次都哭濕秦霄的手臂。
隔天一早,沈若又沒事人一樣,根本不記得自己在睡夢裡哭成狗了。
今天李三和趙四就把偏院都收拾乾淨了,不用再帶著工人來了。
沈若給他們結算了工錢。
走之前,李三湊近乎地說:「三姑娘若是還有什麼活計,直接找我們就行。」
「好。」沈若一擺手,讓他們走了。
李三趙四帶著工人一走,偏院裡就清冷了下來。
琴兒和陳尚今天都蔫蔫的,早飯也吃的很不講究。
沈八和沈九提出要離開。
「去吧。」沈若沒挽留,又從錢袋子裡摸了幾兩銀子出來,丟給了二人,「以後少不了要你們跑腿。」
兩人沒廢話,拿了錢又道了幾聲謝謝,這才走了。
陳尚悶頭練武,琴兒抱著盆子去溪邊洗衣服,眼眶還是通紅的。
秋日的陽光不很曬,空氣里多了涼意,儘是一片秋高氣爽。
沈若在院子裡轉來轉去的,想著搞個可以躺人的藤椅,再在屋檐下種一顆葡萄,等葡萄樹爬滿了藤,就可以吃葡萄了。
秦霄抱著劍,跟著她轉悠。
「讓李三找個老手藝人,小鎮上就有。」秦霄說,「可以給你做個藤椅。」
沈若嗯了一聲,偏頭看他一眼:「你今天不練武?」
秦霄挑著眉看她,似乎是有什麼話要說。
「你該不會告訴我,你要走了吧?」沈若心裡一動,問。
秦霄到底是個將軍,為什麼耽誤了這麼多天,沈若不問,但也知道他不可能一直在這兒。
「嗯。」秦霄漫不經心地說,「快了,還有幾天。」
沈若心裡有點失落:「好吧。」
從秦霄說要離開,沈若就有點悶悶不樂的。
連陳尚都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你怎麼了?」
沈若掃他一眼,蔫蔫的:「沒什麼啊。」
琴兒忽的想起來什麼,忙低聲問:「姑娘,你是不是到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