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賈寶玉與秦鍾正於怡紅院內飲酒,酒意微醺之際,秦鐘的丫鬟疾步而入。
丫鬟面上帶著幾分詫異之色,似是得了什麼不得了的消息。
然後冷不丁嘀咕道:「聽聞德妃娘娘已經下旨,命環三爺搬入大觀園居住。」
賈寶玉聞聽此言,臉色驟然沉了下去,手中酒杯猛地一顫,酒液四濺。
幾乎同一剎那,他像是受了驚嚇般從座位上彈起。
眼中閃爍著不可置信與憤怒的光芒。
不待其他人有所反應,身形一晃,如疾風般衝出了怡紅院,直奔花廳而去。
賈寶玉行至花廳,步履踉蹌,似是被突如其來的消息震得心神不定。
來到眾人面前,眼神飄忽,面色變幻莫測,時而漲紅如霞,時而青如寒鐵。
面對王夫人的詢問,賈寶玉置若罔聞,跟沒有聽見一般。
王夫人見狀,心中一緊,臉色非常的難看。
賈寶玉目光越過眾人,徑直落在賈環的身上。
眼中怒火熊熊,怒目而視,似要將賈環焚燒殆盡。
賈環不慌不亂,反而笑眯眯地看著他。
見兒子如此失態,王夫人正要發作阻止。
誰知賈寶玉深吸一口氣,搶先一步冷冷地開口:「聽聞你要搬入大觀園?」
此言一出,花廳內頓時一片寂靜,眾人的目光落在兩人身上。
王熙鳳端坐於一側,嘴角勾勒出一抹微妙的笑意,眼神中閃爍著玩味的光芒。
她輕輕地將後背倚靠在椅背上,姿態悠然自得。
宛如一位置身事外的吃瓜群眾,悠閒地品味著即將展開的激烈交鋒。
賈環其實並不願入住大觀園,這是他在心中早已決定之事。
若非賈寶玉的突然出現,此刻他或許已經委婉地回絕了這份提議。
賈寶玉的出現,如同一塊石子投進平靜的湖面,激起了賈環心中的漣漪。
他暗自思忖:「既然你不願我入住大觀園,那我便偏偏要住進去。」
當然,賈環這份決心,並非出於對大觀園的嚮往。
而是想要藉此機會,給賈寶玉以及王夫人這對母子製造些不快。
於是,賈環佯裝震驚,臉上露出感動的神情,說道:「二哥,你也聽說了此事嗎?大姐她真是疼惜我,特地派人前來傳話,讓我入住大觀園。」
說話間,賈環故意將「大姐」二字說得格外親昵,意在挑釁賈寶玉。
賈寶玉此刻已有幾分醉意,眼神迷離,自然無法洞悉賈環話語背後的機鋒。
賈環話語尚未完全出口,賈寶玉便已被怒火沖昏了頭腦,猛地打斷了他。
「呸!誰允你喚她大姐?」賈寶玉朝賈環吐了痰口水,嘴角掛著一抹不屑,眼神冷若冰霜,勢必要將心中的不滿與積怨化作寒冰利刃,刺向賈環。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充滿了憤怒與不甘。
「娘娘乃我嫡親胞姐,與你何干?你何德何能,敢妄稱此等親昵?」賈寶玉繼續厲聲喝道,言辭之間毫無顧忌,全然不顧及場合與身份。
話語間沒有給賈環留一絲情面,也未留意到王夫人與賈母面上微妙的變化。
王夫人目睹此景,心中驚駭難當,猛地一拍桌椅扶手,大聲喝道:「寶玉!你在胡言亂語什麼!」
目光嚴厲,掃視著廳外那些愣怔的丫鬟們,怒意難掩地喝道:「你們還愣在那裡作甚?還不速速進來,將二爺安全送回怡紅院!」
丫鬟們聞言,慌忙應聲,魚貫而入,企圖合力將賈寶玉穩住。
醉酒的賈寶玉似有無窮的力量,用力一掙,便掙脫了眾人的攙扶。
丫鬟們面面相覷,皆是手足無措。
顯然,她們也不敢太過用力,生怕傷了這位金貴的少爺。
一時間,廳內亂作一團。
丫鬟、婆子們或扶或拉,都未能控制住賈寶玉。
王夫人見狀,嘴角不禁微微抽搐,心中更是焦急萬分。
她深知賈寶玉此刻已是酒醉心迷,唯恐他再做出什麼更加失態的舉動。
連忙扭頭看向賴大,高聲喚道:「賴大!將二爺送回怡紅院!」
賴大聞聲而動,目光看向幾個男僕,眼神示意他們上前。
賈寶玉聞言,猛地大吼一聲:「我看誰敢!」
隨即從頸間扯下那塊通靈寶玉,狠狠往地上一擲。
只聽得「砰」的一聲脆響,通靈寶玉在地上翻滾幾圈,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沒等眾人反應過來,賈寶玉竟似痴了一般,緩緩蹲下身,雙手抱著頭。
緊接著,又躺在地上打起滾來,口中喃喃自語,神情痛苦而扭曲。
這一幕,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
整個廳堂內,只餘下賈寶玉那絕望的嘶吼和丫鬟婆子們慌亂無措的腳步聲。
「這……莫非是癲狂之症發作?」賈環見此情形,心中暗自驚疑。
雖曾耳聞賈寶玉怒極易癲狂,卻未曾親眼目睹此番景象。
此刻親眼所見,不禁讓他瞠目結舌,心中暗自唏噓。
實在是,讓他開了眼了...
賈寶玉驟現花廳,復又攪動一番風雲。
賈母初時確有慍色,眉頭微蹙,顯然不悅。
然見寶玉摔玉又發癲,心中怒火瞬時被無盡的疼惜與憂慮所取代。
隨後,她連忙從座位上站起,走到賈寶玉身邊,柔聲道:「我的心肝啊,你這又是在做什麼?快快起身,凡事皆可商議,何須如此糟踐自己,傷了那傳承的寶玉……」
昔日裡,賈母說話倒也管用。
但此番,任憑她如何溫言軟語。
寶玉卻似被夢魘纏身,固執地伏地不起,對周遭一切置若罔聞。
眾人見狀,皆束手無策,面面相覷間,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了賈環身上。
眼神中,既有期待,亦含深意...
似在無聲地訴說著:「此刻需要你退一步,以解此圍。」
賈環心中瞭然眾人之意,輕嘆一聲,暗自思量:「果然,生氣不管用,只能是摔玉又發癲。倒是讓賈母心疼了...」
賈環本就無意涉足大觀園,此番見王夫人與寶玉顏面盡失,倒也算間接遂了己願。
於是,他緩緩上前,語氣溫和而堅定:「二哥,你且安心起身,大觀園之事,小弟自當退讓,不再強求。」
此言一出,果然奏效。
寶玉聞言,頓時止了癲狂之態,掙扎著從地上站起,神色複雜。
賈母見狀,連忙將寶玉攬入懷中,心疼不已:「我的兒啊,你這是何苦來哉,險些傷了身子……」
賈母的話語中,滿是對賈寶玉的關切與責備。
賈寶玉緊咬牙關,不發一語,雙眸子如利劍般射向賈環,仿佛在說:「記住你剛剛說的話,若是你敢出爾反爾,小心我再摔玉發癲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