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刺客愣神的一瞬間,顧景文的護衛便將那人一刀封喉了。
顧景文趕忙蹙眉道:「來人,快去叫大夫!」
徐則安看了一眼那刺客的屍體,垂下眼大腦快速思考起來。
好在其他地方沒有刺客,所以這刺客只是衝著顧景文一個人來的。
之前刺殺自己的女刺客要不是自殺了顧景文都打算留活口問罪,這個卻直接抹了脖子,也不說留個活口問背後的指使之人......
顧景文的護衛分明也能直接將人拿下,不必直接殺死這刺客。
以及那刺客當時眼中的驚訝與無措的反應都被徐則安看得清清楚楚,而且他的眼神看向的是自己身後的顧景文。
再想到沈慈若說的顧景文和祁王的關係並不是表面上那般勢如水火。
所以......這又是一場戲。
逐漸理清思路後,徐則安心裡便不慌了。
由於歌舞絲竹聲蓋過了一切,還有各種喧鬧聲交織在一起,導致其他閣樓的賓客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依舊歌舞昇平,只有顧景文和徐則安身邊的幾個大臣看到了一切。
事情發生得突然,徐則安的幾個岳父原本還想過來關心一下,全都被顧景文的護衛擋回去了。
此時此刻他不准任何人靠近這裡。
畢竟身邊還有一個王爺和郡主。
更詭異的是明知道這邊出了事,那兩人竟然還無動於衷地在欣賞歌舞。
謝震幾人站在不遠處議論起來。
蘇淵蹙眉道:「你們說這事是誰幹的。」
謝震看了一眼祁王的方向冷哼一聲:「呵,看他的表情不就知道是誰了。」
祁王和顧景文不睦已久,這是金陵官員都知道的事,要說有仇,又有能力和膽量策劃這事的除了祁王還能有誰?
許多人都是這樣想的。
除了一個人。
「那可未必。」
宋倫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謝震疑惑地望著他:「宋大人何出此言?莫非對背後真兇已有猜測?」
宋倫看了看四周,垂下眼道:「若是那人弄這的這齣,那他是為了什麼?你們想過嗎?」
蘇淵:「顧大人年事已高,這兩年身體大不如前,今年都喚了不少次大夫了,禁不起一點傷,哪怕只是一點輕傷恐怕都會要了他的命吧。」
謝震聽了宋倫的事也同樣沉下眼開始沉思起來。
宋倫:「不管怎麼說,好在則安救下了顧大人,他人也沒有大礙,這樣是最好。」
蘇淵:「那意思是這件事不會有結果了?」
謝震:「沒有證據的事,哪來的結果。」
蘇淵有些不滿地說道:「那則安的傷豈不是白受了,至少要找出兇手給他一個公道才是。」
宋倫有些無奈,果然,蘇淵能在這個位置上坐這麼久真是因為他有個好爹,居然還在想這什麼是非公道。
他淡聲道:「這公道只有顧大人能討,我們可沒有資格,蘇大人,真為了則安好就不要摻和這件事,免得把他卷進什麼陰謀里去。」
蘇淵明白過來宋倫的意思也不再多言。
此時顧文君聽說出了事也著急趕了過來。
顧文君並不知道這是顧景文和祁王的計劃,只知道是徐則安救了顧景文。
他抱拳躬身對徐則安感謝道:「今日多謝徐公子救了家父,以後若有任何事隨時都可來顧家找我,在下義不容辭。」
徐則安用另一隻沒事的手將他扶起:「小顧大人不必如此,如今我已是顧大人的學生,這是我應該做的。」
顧景文關心徐則安的傷勢道:「則安,你先坐下,別輕易挪動,讓護衛給你包紮一下,待會兒大夫就來了。」
徐則安虛弱地抬起眼說道:「我沒事,只要老師平安就好,萬一那刺客傷到了老師,學生就是死也不足以向天下人謝罪。」
「你的命也是命,與我沒有區別,你還這麼年輕,不可有這般想法。」
「老師可是天下文人的領袖,我怎可比得,就是為了老師死在這裡學生亦無怨無悔。」
徐則安眼中的堅定與真摯看得顧景文和顧文君皆是一愣。
尤其是顧景文,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看到這樣的少年了。
方才徐則安那一瞬間的反應絕對是下意識的行為,正常人甚至連思考都來不及。
原本按照顧景文和蕭瑾的計劃,那刀是要實實在在刺在他身上的,只是會避開要害處,受個皮肉傷就足以,誰成想徐則安速度那麼快地沖了出來。
顧景文心中感慨,沒想到自己和蕭瑾演一場戲居然會發現一個如此赤誠的少年。
顧景文真心實意地說道:「我已經到了這個年紀,活得夠久了,你還如此年輕,還有大好年華,以後不可拿生命當兒戲了。」
徐則安神情認真地說道:「老師,說實話,即便旁邊坐著的是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我也會出手的,陌生人尚且如此,何況是老師呢,我當時來不及想那麼多。」
這下顧景文和顧文君對徐則安的為人更加讚嘆不已了。
「則安,你是真正的君子。」
「讀書人本該如此,不是嗎?老師,否則我們讀那麼多聖賢書是為何呢,以天下為己任的前提是以身邊人為己任,至少我是如此認為的。」
顧景文被徐則安的話觸動,他笑了笑道:「的確,讀書人本該如此。」
若是連身邊的人都漠視,這樣的人又怎麼會心有大愛,怎麼會真的愛天下人。
比起那些滿口百姓與天下的文人修士,徐則安的話更貼近一個真實的有理想的少年。
年輕時他也像徐則安一樣,充滿了理想主義的浪漫,隨著歲月的磋磨,他都快忘了曾經那個顧景文了。
好在他至今也沒有忘記過自己許下的諾言。
也許他做不回曾經的自己,但他依舊欣賞且喜歡這樣的人。
雖然徐則安這樣的話有些傻,一看便是個青澀少年說出的話,但是只要慢慢打磨,這樣的人未必不能成為國家棟樑。
其實顧景文並不是一個完全乾淨的人,在官場沒有所謂的非黑即白,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完全乾淨的純臣是很難走到高位的。
顧景文收門生一般收兩種人。
一種是願意對底層百姓好的,一種是能做事的。
前者未必是能力非常出眾的,但是他們的思想和做的事至少會站在百姓的立場,這樣的人大多出身寒門。
後者有能力有野心,雖然他們未必符合道義上的君子,做事情也不夠乾淨,但是一個國家的運轉不可能完全靠所謂的理想,因為有時候理想與現實總是差得太遠。
所以即便他們有別的心思,但是能做事,能力出眾,顧景文也會收下,因為總有用到他們的一天。
前者是理想主義,後者是現實主義。
如果能有兩者兼備的人,那便是他真正想要的人才,有理想,有道義,還有能力,可惜這樣的人他至今也沒見過幾個。
所謂的以天下為己任最終也只是他們的一個藉口,被遺忘在了角落裡,被權利與欲望慢慢吞噬。
顧景文忽然問了徐則安一個問題。
「則安,你有理想嗎?」
「有啊。」
少年望向天上的明月,眼睛被照的亮亮的,顧家父子兩永遠也忘不了少年說出這一句話時他們內心的震撼。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