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生手裡攥著從沈蘭芬那兒「借」來的幾十塊錢,心裡美滋滋的。
這錢來得容易,花起來也格外舒坦。
他先在鎮上買了足足一斤鹵豬頭肉,油汪汪的,香味直往鼻孔里鑽。
又割了三斤瘦肉,準備晚上好好炒一頓,再稱上一斤棒子骨,熬湯給兒子補補身子。
最後,還沒忘了捎上一瓶燒刀子,準備晚上好好享受一番。
他哼著小曲兒,一路晃悠到村口的小賣部,準備買點花生米下酒。
剛進門,就聽見村民們正七嘴八舌地議論著什麼。
「哎喲,東生這小子,真出息了!買了輛二八大槓,還帶回來那麼多東西!」
「可不是嘛!白面、精米,還有國貨大樓的衣服,幾十塊一件呢!連他家丫頭片子都買上了小人書,咱們村獨一份!」
李春生一聽,頓時覺得手裡的豬頭肉也不香了,酒也不辣了。
他「呸」地吐了一口唾沫,心裡酸溜溜的:「寧願給丫頭片子花錢,也不接濟一下家裡!真是個白眼狼!」
他狠狠地詛咒了李東生一番,仿佛這樣就能讓自己心裡好受些。
回到家,李春生依舊罵罵咧咧的。
王萍聽見動靜,連忙迎了出來,接過他手裡的酒肉。
「喲,今天這是怎麼了?買這麼多?」
她一邊說著,一邊忍不住埋怨道:「也不知道省著點,家裡又不是金山銀山……」
沒想到,這句話卻像是踩到了李春生的尾巴,他頓時火冒三丈,指著王萍的鼻子罵道:「你嫌我窮?覺得跟著我不好?是不是羨慕李東生?想做李東生的媳婦啊?!」
這話本是氣話,卻恰好戳中了王萍的心事。
以前,她對李東生那個「窮鬼」嗤之以鼻,可如今人家翻身了,帶著媳婦又是建房子又是買好東西,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她私底下不止一次地想過,要是當初嫁的是李東生就好了。
早就忘了以前是怎麼瞧不起人家,又是怎麼冷嘲熱諷金花的。
王萍愣了一秒,眼神閃爍了一下,才說道:「當家的,你說啥呢……」
就這愣神的一秒,被李春生捕捉到了。
他勃然大怒,抬手就給了王萍一巴掌:「你這個娼婦!心裡果然想著那小畜生!」
王萍被打懵了,隨即也爆發了:「我給你們老李家生兒育女,辛辛苦苦操持家務,你居然敢打我?!」
屋外,李關根冷漠地看著父母對打,仿佛事不關己。
他徑直走到桌邊,抓起一塊豬頭肉就啃了起來。
在這個年代,農村娛樂活動少得可憐,家家戶戶又不富裕,晚上一家老小擠在一個炕上睡覺辦事兒的都有,這種夫妻吵架打架的事兒更是見怪不怪了。
李春生揪著王萍的頭髮,把她推倒在炕上:「老子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厲害!」
不一會兒,屋子裡就傳來了令人面紅耳赤的聲音。
李關根依舊旁若無人地吃著肉,仿佛什麼都沒聽見。
然而,這場「戰鬥」結束得異常迅速。
不到五分鐘,李春生就神清氣爽地走了出來,一邊系褲腰帶一邊說道:「老子還教訓不好媳婦了?以後再讓我發現你有別的心思,老子弄死你!」
王萍在身後默默地穿衣服,臉上卻露出一絲不屑:就五分鐘,也好意思說這個?
她從炕上爬起來,揉著被打得生疼的臉,心裡卻暗自得意。
剛才那場「戰鬥」,雖然時間短促,但李春生那幾句「心裡果然想著那小畜生」卻讓她心裡樂開了花。
原來,在李春生眼裡,她還是有幾分姿色的,至少能讓李春生吃醋。
她出了屋子,一眼就看見李關根正蹲在桌邊,一手抓著一塊豬頭肉,啃得滿嘴流油。
王萍眼疾手快,一把奪過盤子:「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也不怕撐死你!」
李關根五六歲,長得跟他爹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尖嘴猴腮,看著就讓人討厭。
他被搶了肉,頓時不樂意了,小手用力一推王萍:「奶奶給的錢,不就是給我吃肉的嗎?你不給我吃,我就去跟奶奶告狀!」
王萍叉著腰,指著李關根的鼻子罵道:「你這個小兔崽子,反了天了你!這肉是給你爹留著的!」
說著,她揚手就在李關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李關根「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委屈巴巴地揉著屁股。
李春生從屋裡出來,聽見哭聲,得意地瞥了王萍一眼。
看來,媳婦還是在乎他的。
果然女人就是欠「收拾」!
他裝模作樣地輕輕踹了李關根一腳:「跟你媽頂什麼嘴!欠揍!」
王萍把大部分豬頭肉收起來,只留了一小塊肥肉,說道:「我去做飯,一會兒叫媽出來一起吃。」
李春生看著那一小塊肥肉,眉頭微微皺了皺,但最終還是沒說什麼。
心裡盤算著:老婆子手裡那麼多錢,才給了幾十塊,吃這麼點肉,也夠了!
傍晚,王萍把做好的飯菜端上桌。
沈蘭芬一瞧,那碗裡稀稀拉拉的菜湯里,只有幾粒可憐的肉末,頓時炸了鍋。
「王萍,你這個賤人!是不是藏錢了?我給了七八十塊錢,就買這麼點肉?!」
王萍也不甘示弱,叉著腰回懟:「現在肉價多貴啊!就這點兒,愛吃不吃!」
這一幕,正巧被從屋裡出來的李秋生撞見。
他厭惡地皺了皺眉,什麼也沒說,轉身回了屋。
「老四!你給我回來!不吃晚飯了?」
沈蘭芬喊了幾聲,見李秋生沒反應,又開始哭天搶地,「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幾個兒子沒一個聽話的!」
她哭了一會兒,又把矛頭指向李春生:「你媳婦敢這麼跟我說話,你怎麼不管管她?!」
李春生不耐煩地扒拉著碗裡的飯,「她說的沒錯,就這麼點錢,能幹嘛?你就少說兩句吧!」
沈蘭芬一聽這話,氣得差點背過氣去。
她指著李春生和王萍,破口大罵,什麼難聽的話都往外蹦。
可屋裡的人,沒有一個搭理她。
李春生被她吵得心煩,乾脆端起碗,把那僅剩的幾粒肉末也扒拉到自己碗裡,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