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立完字據又簽了名。
李東生也爽快,直接從懷裡掏出提前備好的十塊錢,一連數了好幾遍,這才遞給陳家國。
李秋生則從帶來的袋子裡拿出十斤肉,塞到了杜娟懷裡。
陳家國顫抖著雙手接過錢,一張一張地數著,生怕少了一張。
杜娟也是一臉的貪婪,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十斤肉,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周院長看著這倆人的樣子,心裡一陣鄙夷,但還是公事公辦地說道:「錢和肉都沒問題的話,你們就把賣身契給東生吧。」
陳家國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把賣身契遞給了李東生。
這賣身契,皺皺巴巴的,也不知道被他揣了多久了。
李東生接過賣身契,仔細地看了看。
確認無誤後,才放心地掏出打火機,直接當著所有人的面燒了。
沒了這玩意兒,二姐和娃,才是真正自由了!
「好了,現在錢貨兩清,二姐就不再是你們家陳家的人。」
得了這話,杜娟和陳家國提著肉,揣著錢,樂呵呵地出了院,全程連頭都沒回一下。
周院長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心裡暗暗嘆了口氣。
這年頭,人命真是賤如草芥啊!
「要沒其他的事了,我就先回去忙了。」
「好好,周院長,這次謝謝你了!」
李東生目送著周院長離開,手攥著那張字據,心裡這塊石頭才算真正落了地。
回到病房後,他在床沿邊坐著,輕輕握了握二姐的手。
李春花的手冰涼冰涼的,像那剛從井裡頭打上來的水,一點熱乎氣兒都沒有。
「二姐,賣身契我拿回來了,也燒了。往後啊,你和孩子就跟他們家一刀兩斷,再沒半點瓜葛了!」
本來就只是隔了一扇門。
剛剛幾人在走廊上的動靜,李春花也聽得一清二楚。
她紅著眼眶,想張口說點啥,可嗓子眼就像被堵住了一樣,哽得厲害,眼淚也一顆一顆地往下砸。
「二姐,這不好事嗎?你咋還抹上眼淚了?」
李秋生有些懵。
剛想勸上兩句,就被李東生一個眼神給打斷了。
「二姐,有啥委屈就說吧,說出來心裡也好受些,別憋壞了自個身子。」
「東生啊,我這心裡頭苦啊!你說娘……娘為啥要把我賣去陳家?那陳家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是蹉磨人的地啊!」
「要不是你和秋生,姐這條命,還有肚子裡的娃,可就都沒了……」
李春花說著說著,就哭得喘不上氣了。
她這輩子,就沒過過一天舒坦日子。
雖說現在是自由了,也不怕陳家人對女娃娃下手,可到底也是從虎穴回了狼窩。
她這心裡頭啊,既是慶幸,又是酸楚。
「二姐……」
李秋生看在眼裡,心裡頭的火氣也直往上躥。
他緊緊地攥著拳頭,恨不得現在就衝到陳家,把那一家子畜生給撕了!
「三哥,二姐現在也跟陳家沒關係了,咱啥時候報仇?給二姐出出氣!」
李春花一聽這話,嚇得臉色都白了,她一把抓住李東生的胳膊,急道:「東生,秋生,你們可千萬別去!陳家的都是無賴,咱……咱鬥不過他們的……」
「二姐,你放心,我心裡有數。」李東生拍了拍李春花的手,示意她安心。
「三哥,咱們可不能就這麼算了!」李秋生還是氣不過,他梗著脖子道:「他們陳家欺人太甚,咱要是不還回去,以後還不得被人騎在脖子上拉屎?」
「誰說就這麼算了?」李東生瞪了李秋生一眼,「你三哥我是那種吃虧的主兒嗎?這事兒沒完!不過,不是現在。」
現在最要緊的,是把二姐的身子養好。
至於陳家那邊……
他得好好琢磨個「安全」策略。
要不為了那幾個畜生把自己搭進去,他這一家子咋辦?誰養活?
有了李東生的肯定,李秋生心裡頭也踏實了不少。
他相信他的三哥。
他三哥聰明,有主意,一定能替二姐討回公道!
「三哥,我都聽你的!」李秋生重重地點了點頭。
「嗯,這才對嘛!」李東生笑了笑,拍了拍李秋生的肩膀。
「吱呀」一聲,病房的門被推開了。
夾雜著一股子冷風,吹得人骨頭縫裡都發寒。
「李春花,住院手續辦好了,得住一個月。你這早產生娃,身子骨又虛,得遭老罪了!」
衛生院的大夫穿著白大褂,手裡拿著個本子,一邊寫一邊絮絮叨叨。
「啥?住院一個月?這麼嚴重!」
李秋生一聽這話,眼珠子瞪得像牛蛋一樣大。
李春花抿著唇,還以為李秋生是心疼錢。
不過也是,家裡頭是個啥情況,她能不知道?
一年到頭,地里刨食,能有幾個余錢?
這住院的錢對他們來說,那就是雪上加霜,是要命的錢啊!
「東生,秋生,要不……咱還是回去吧,我在家躺著養養也是一樣的……」
「二姐,你說的這是啥話?你現在這身子骨,能經得起折騰嗎?要是月子沒養好,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李東生皺了皺眉。
「可是……」李春花還想堅持,就被李東生給打斷了,「沒有可是!這事兒就這麼定了!等做完了月子,咱就回家。」
李東生的聲音不大,卻像是一記悶雷,砸在了李春花的心坎上。
「家……娘那邊答應了?」
李春花扯了扯嘴角,心裡泛起陣陣苦澀。
這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要回了娘家,那可是會被人戳脊梁骨的!以沈蘭芬的性子,咋可能讓她回去?
沒準還會把她往陳家趕……
可陳家,她也是一天都呆不下去的。
「二姐,三哥說的是咱自個家,還管娘答應啥?」
李秋生嘿嘿一笑,眼睛亮晶晶的,還透著堅定,「你是不知道,三哥為了接你回去,還特意蓋了個大院子,給你留了間屋呢!」
「什麼?東生蓋院了?還給我留了屋?」
李春花身子一顫,又想起了李東生來時的那一句「我們接你回家」。
她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李東生。
卻見他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道:「嗯,我跟娘斷親了,現在和媳婦閨女住馬頭山呢,秋生也住在我這,等你回去,咱們一家子在一塊,熱熱鬧鬧的。」
這話說得輕描淡寫。
卻聽得李秋生直揉眼睛。
哪怕倆人沒細說,李春花也能猜到李東生走到這一天,背後得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的苦。
可是啊,可是她……
好像真的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