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8章 字越少，事越大
十一月二十九日。
周三。
東京江東區，國際展覽館。
一場由東京都知事府官方主辦的商業論壇於今天正式召開。
本月初，這裡才剛剛舉辦完東京車展。
不過今日召開的活動，和東京車展並無關係。
看商業論壇的主題，是打著促進經濟，提高製造業出口，探討霓虹未來發展等等。
如此空泛的議題，一般情況下都不可能是太過重要的活動。
但誰讓如今的霓虹經濟輝煌鼎盛，所以對於這種說漂亮話的活動，大家也都非常願意參加。
因此當東京都官方發出邀請之後，現場可謂是豪商雲集，權貴紛至沓來，吸引了眾多財經媒體關注。
羽生秀樹，自然在受邀名單之中。
若放在以往，他絕不會湊這種熱鬧。
但偏偏這一次，他並未選擇拒絕，而是高調的開著他那輛蘭博基尼Gallardo，出現在了活動現場。
其實對於羽生秀樹這輛車，展覽中心的工作人員並不陌生，畢竟月初的東京車展上，蘭博基尼汽車集團就是靠這輛車，在車展上出盡了風頭。
不過最新展出的那輛，是最新推出的蘭博基尼 Gallardo S版本。
和羽生秀樹這輛首批版本最大的不同，便是最新的S版本，採用了蘭博基尼標誌性的剪刀門。
羽生秀樹雖然沒有來車展，但還是第一時間打電話給溫德林·維德金，新款的S版小牛，必須給他先來幾輛開著玩。
當然了，汽車什麼的並不是重點。
今天的商業論壇活動才是。
讓我們把視線重新移回活動現場
羽生秀樹進入現場之後，立刻就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比如眼前這位生著一張長臉，帶著眼鏡的男子。
那桀驁的氣場，除了當今世界首富堤義明以外，其他人實在很難模仿。
「羽生會長，我們似乎已經很久沒見面了。」
世界首富主動移步，迎上了羽生秀樹。
「上次和堤桑見面，應該是西武集團的新年招待會，不知不覺竟然已經一年時間過去了。」
羽生秀樹這位世界排名第二的億萬富豪，回以老友見面的燦爛笑容。
而他們兩人走到一起的情景，頓時就吸引了在場眾多人的注意。
一些獲得進入現場拍攝資格的媒體，更是不惜成本的按動快門，要把這副畫面完美的記錄下來。
畢竟這種世界富豪榜排名前兩位人物的會面，可是往日裡難得一見的場面。
「馬上就要進入十二月了，希望羽生會長依舊能賞臉參加今年西武集團的招待會。」堤義明發出邀請。
羽生秀樹很是爽快的答應道，「沒問題，到時候又要打擾堤桑了。」
而兩人聊到這裡，幾句話說下來，基本都算的上是在客套。
而客套之後，便到了談正事的時候。
堤義明率先發問，「神奈川精靈樂園的建設負責人向我匯報，說精靈樂園的建設進度非常不理想。
羽生會長，建築行業的時間就是金錢，如今精靈樂園的建設速度，我是絕對不能接受的。
在我看來，上次的事故不過是一場意外，如今這麼久過去了，既然沒有再出現問題，我覺得相關管控完全可以向進度讓步。」
羽生秀樹聞言卻搖了搖頭道，「堤桑，你難道不覺得，在那次世故之後現場再無問題，不正是受益於我們的嚴格管控嗎？
而且據我所知，如今精靈樂園建設進度緩慢，似乎和現場控制管理沒有關係。」
說到這裡，羽生秀樹好似是在幫堤義明著想一樣，故意壓低聲音。
「我聽聞堤桑給幾家施工方的進度款，似乎支付的不是很及時，難道西武集團在資金方面遇到困難了嗎？」
羽生秀樹此言一出，立刻便發現堤義明的表情出現了變化。
眼睛中一閃而逝的意外，臉上不易察覺的慌亂，儘管瞬間出現，又瞬間消失，但還是被羽生秀樹敏銳的捕捉到了。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金風未動蟬先覺，春江水暖鴨先知。
若要論對霓虹經濟的敏感程度，堤義明這位家大業大，名義上的世界首富，絕對是最為敏銳的。
經濟上一點點的細微波動，放大到堤義明的龐大事業上，都會變得異常明顯。
尤其堤義明的事業支撐，還是對資金周轉要求非常高的地產行業。
已經套現了大量土地，且手上還持有眾多房產的的羽生秀樹，對如今霓虹的地產市場情況，可謂是相當的了解。
不要看霓虹現在的經濟繁花錦簇，但不管是金融還是地產市場，事實上已經是膨脹到了極限。
商業和住宅項目，如今還能靠著營銷宣傳，勉力割韭菜維持。
而原本被炒上天的大宗土地交易，最近幾個月的價格已經幾近停滯，交易量更是有減無增。
簡單地說，就是有價無市。
泡沫就是泡沫。
任憑所有人吹的再厲害，也無法改變泡沫的本質。
吹起來的泡沫，只是視覺上變大了，但泡沫本身其實是在不斷變薄，變得更容易一觸即破。
股市里，霓虹企業藉助會計漏洞，暫時還可以用左腳踩右腳的辦法，繼續把故事講下去。
但落到房產市場，擊鼓傳花想要一直玩下去，終究需要有一個倒霉蛋來當冤大頭接盤的。
商業與住宅項目上，大家還可以靠著鼓吹經濟繁榮，給普通人灌迷魂湯，打雞血，讓他們背上幾十年貸款來接盤。
但那些體量的巨大的地產項目，可就不是普通人能參與的了。
偏偏堤義明經營的酒店，度假村，滑雪場，大型商場，以及所延伸出的地產項目，全都是這種規模龐大的類型。
而偏偏堤義明的經營擴張模式，又極度依賴貸款，在資金的使用周轉上非常極限，但凡有一點風吹草動，企業運轉就會受到影響。
當然了，精靈樂園的進度款出現一點點小問題，並不代表堤義明就真出什麼重大問題了。
別說現在霓虹的泡沫經濟還沒被戳破呢。
就算是真被戳破了，以霓虹的經濟體量，以及堤義明西武集團的企業規模，也足夠讓他繼續苟延殘喘很長時間。
看看另一個時空的西武集團就知道了。
霓虹的股市和房地產泡沫先後破碎之後，堤義明的身價儘管被攔著腳脖子砍了一刀，但依舊在長野冬奧會創紀錄的給奧委會捐了一億美元。
不過捐錢多，也不代表堤義明有錢。
霓虹如今的房地產模式，和後世國內的雖然有所差異，但有一點卻是一模一樣的。
那就是不管有錢沒錢，都必須把面子撐足了，至少要讓外人覺得你有錢，這樣才能繼續把銀行和客戶唬住。
而最後堤義明的結局也證明了，泡沫破碎之後，九十年代的堤義明，不過是虛有其表，強弩之末罷了。
金融泡沫破碎之後，直接斬斷了堤義明的資金來源。
而房地產泡沫的破碎，則徹底讓堤義明沒有了翻盤的希望。
再然後，就只是垂死掙扎。
最終因為做假帳入獄，也不過是掙扎之後的必然選擇罷了。
因此對於堤義明的情緒變化，羽生秀樹其實並未太放進心裡。
他在精靈樂園項目上的算計，現在還沒到發作的時候。
他故意試探，只是為了印證如今的堤義明，情況是否如他所想的那樣。
從堤義明的反應來看，泡沫還沒破碎就已經出現情況，對方的情況顯然要比他猜測的還要「樂觀」一些。
而堤義明在隱藏好自己的情緒後，立刻擠出一個笑容道，「多謝羽生會長的關心，不過西武集團的經營暫時沒有任何問題，精靈樂園是手續上有些問題，羽生會長無需擔心。」
「希望堤桑說到做到，畢竟樂園項目對於精靈娛樂非常重要，所以我不希望出現任何意外。」
羽生秀樹語氣嚴肅，即便他面對的是堤義明。
有些態度，他還是要讓堤義明提前知道的。
尤其是在精靈樂園項目上。
就算羽生秀樹不算計堤義明，接下來霓虹經濟的頹勢，西武集團的衰落，也會導致堤義明無法順利履行樂園項目。
羽生秀樹自然不可能犧牲精靈娛樂的未來，陪著西武集團一起沉淪。
所以有關於精靈樂園的項目，從最初的試探到開始合作，就註定了最終會一拍兩別，不歡而散。
面對羽生秀樹的擔憂，堤義明卻囂張一笑道，「羽生會長請放心，你擔心的事情永遠都不會發生，西武集團一定會永遠成功下去。」
對於堤義明的話，羽生秀樹是強忍著情緒才沒能笑出聲。
永遠成功？
他實在想不通，堤義明在經歷利庫路特賄賂案導致的上層勢力洗牌，意識到西武集團的經營異常之後，怎麼還有自信說出這種話。
或許，是如今還輝煌的霓虹經濟，以及西武集團一直以來的成功，讓他產生了某種我能永遠成功的慣性思維吧。
但不管堤義明是怎麼想的，羽生秀樹現在能做的，就只有從旁邊走過的侍者手中托盤裡，取下一杯香檳，舉杯衝著堤義明說。
「祝堤桑的西武集團永遠成功。」
然後，他果斷告辭離開。
因為他擔心繼續和堤義明聊下去，真的會承受不住堤義明的「王霸之氣」，然後一不小心笑出來。
……
告別堤義明後，羽生秀樹又在現場，和幾位參加活動的人聊了聊。
眼看論壇還要等一會才開始，他便想隨意找個地方等待。
此次他受邀來參加這場活動，除了不想拂了東京都知事府官方的面子以外。
也是覺得太久沒在這種場合出現，是時候該露露面了，省的被傳出什麼奇怪的新聞。
如今他來也來了，該露的面也露了。
接下來，就只等論壇結束，然後去東京大學接約好的福田綾乃，一起去偶田川共乘遊船，觀看東京夜景了。
可偏偏就在這時候，卻有幾個不速之客找上了他。
只看為首那個身材矮胖，滿臉橫肉，眼神中隱含癲狂的男子，不正是一直以來在暗中算計他的本間嗎。
這幾人目標明確的找到羽生秀樹後，本間率先開口。
「羽生桑，真是沒想到我們會在這裡見面。」
羽生秀樹斜了本間等人一眼，語氣嫌惡的自言自語道。
「真是晦氣，早知道東京都知事府什麼人都邀請，我就不該直接拒絕邀約。」
「八嘎！你這個……！」
本間身後，一個同夥欲要發作，卻被本間抬手打斷。
「這麼生氣做什麼？都已經被羽生桑瞧不起了，難道還要繼續在公眾場合丟人嗎？」
說完同夥，本間轉頭又看向羽生秀樹。
似是無奈的嘆了口氣道，「羽生桑，本來我們是可以成為朋友的。」
「是嗎？」羽生秀樹面露嘲諷。
「呵呵，看看你那令人討厭的表情，這就是我們成不了朋友的原因。」
本間說著，把那張滿是橫肉的臉湊到跟前，眼神陰鷙，語氣陰冷的緩緩開口。
「你明明是一個最為卑賤的平民，憑什麼如此自信，又憑什麼能如此成功？
你以為你帶著我們一起賺錢，我們就會感謝你，把你當做朋友嗎？
不會！我們只會更加的厭惡你！
我和我的朋友，哪一個不是出身富貴，祖輩顯赫之人，我們自出生就是成功者，也永遠都只會是成功者。
像你這樣的螻蟻，永遠都只配被我們踩在腳下，永遠做我們的狗！」
「成功者……呵呵。」
羽生秀樹居高臨下的看著本間，儘管只說了三個字，外加輕輕一笑。
但那嘲弄的語氣，以及不屑、荒謬的笑聲，卻勝過千言萬語，瞬間便刺痛了本間那敏感的心。
頃刻間，本間的表情就變得猙獰起來，配上其原本就滿是橫肉的臉，整個人醜陋的宛如惡鬼一般。
但此人比起其同夥，終究是有些城府的。
憤怒一起，很快就又被控制住。
但即便如此，本間還是沒忍住挑釁道，「羽生秀樹，聽說你為了和松下競爭，最近吃了不少苦頭呢。」
「這和你們又有什麼關係？」
羽生秀樹語氣嘲弄，說話時甚至都懶得看本間這些人一眼。
而他這般態度，頓時就引得本間身後另一個人極為不滿。
這人正式本間一伙人里，最為對羽生秀樹憎恨的都倉俊一了。
不等本間說話，都倉俊一就直接跳出來，「都到這時候了還裝模作樣，我倒是想看看，等你……」
啪！
清脆的把掌聲響起。
話說到一半的都倉俊一捂著臉，難以置信的看著羽生秀樹，「你竟然敢打我！」
「一條狗突然跳出來嚇人，我為什麼不敢打你？
你應該慶幸，要不是場合不對，像你這種只會狗仗人勢，欺凌弱小的人渣，我打你就不止是巴掌了。」
羽生秀樹說話間，眼神森冷的看向都倉俊一。
平日裡仗著身份權勢，在藝能界壞事做盡的都倉俊一，此時面對羽生秀樹的眼神，卻連半個字都不敢再說。
就在這時，擔心繼續衝突會引來媒體關注的本間，一把將都倉俊一拉回身後。
然後轉頭對羽生秀樹說，「羽生秀樹，你最好期盼自己，能一直這麼囂張下去。
否則……」
本間的話未說出口，但隱含的威脅之意，卻溢於言表。
面對本間的威脅，羽生秀樹非但沒有畏懼，反而上前一步靠近本間，居高臨下的看著對方，語氣冰冷的質問。
「否則怎麼樣？」
「你會知道的！」
本間惡狠狠的說完，似乎是有些承受不住羽生秀樹的氣場，一招手就要帶其他人離開。
可就在他們離開之時，羽生秀樹的聲音卻在本間等人背後響起。
「呵呵，數代富貴顯赫，就養出你們這群廢物蟲豸，真是可笑至極。」
已經轉身的本間猛地回頭，用壓抑憤怒的語氣說。
「如果我們是廢物，那差點連會長位置都保不住的你又算是什麼東西！」
這一回，羽生秀樹卻根本沒有回應本間。
他說完話就轉身離開的動作，讓回頭反駁的本間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別提有多麼憋屈了。
不過羽生秀樹同樣明白，本間話里的意思是什麼。
本間這些人在吞下大量東北能源股份之後，第一時間便發動了針對他會長身份的罷免。
那場會議上，他根本沒有出席。
但會議結束後，卻不知道從哪裡傳出了各式各樣，亂七八糟的小道消息。
比如會議形勢對他非常不利，眾多董事會代表都站在了罷免派的一方，最後要不是靠著三井系代表力挺，他早就丟掉會長身份如何。
但可惜的是，小道消息就是小道消息。
東北能源剛剛結束的董事會上，所謂一邊倒要罷免他會長職位，最後是三井系代表出面才把他保下的傳聞，就沒有一句話是真的。
本間一伙人確實動手了，他們的董事會代表也確實在會議上大放厥詞，不但要罷免羽生秀樹的會長職務，甚至還要徹底廢除東北能源的海外戰略。
但很可惜的是，這兩件事最終他們一件都沒做成。
罷免羽生秀樹會長的提議，剛剛提出來就被全體否決了。
至於海外戰略的問題，雖然經過了一些討論，但最終卻只暫緩了一些不重要的計劃，之前已經通過的，他們沒能成功影響任何一項。
想到這些，羽生秀樹就忍不住在心裡發出冷笑。
本間這些人根本就沒意識到，今時今日的他，早已和當初不在一個層次了。
這些傢伙想用金融市場的手段，來對付在實業領域站穩腳跟的他，他也只能用「無知」兩個字來形容了。
這些已經習慣輕鬆賺快錢的傢伙，怎麼可能沉下心，腳踏實地的去思考問題呢。
羽生秀樹這幾年在地方所經營的，盤根錯節的勢力，可不是一點股份的改變，就能突然扭轉的。
當然，若是繼續給本間一伙人時間。
讓這些傢伙藉助股份優勢，逐步在東北能源站穩腳跟，自然能一點點抽絲剝繭，循序漸進的把羽生秀樹從東北能源徹底驅逐。
而此次在東北能源罷免會長的試探不成，這些人肯定會迅速改變做法，重新制定針對他的計劃。
甚至不止是東北能源，還有同樣試探失敗的新月院線，以及又吃進不少股份的艾伊國際和雲上衛星電視台。
但問題是，就算羽生秀樹願意給他們時間。
可這個時代願意嗎？
轉身離開的羽生秀樹，還沒等到論壇活動正式開始。
卻先等來了另一個消息。
在霓虹社會一片歌舞昇平，繁花錦簇之中，霓虹銀行突然發出了一條不足二十字的簡訊。
「三重野康接替澄田智出任日本銀行總裁。」
正所謂，字越少，事越大。
霓虹上層誰人不知，澄田智是大藏省的人，而三重野康則恰恰相反。
這條簡訊仿佛在告訴所有人，霓虹大藏省與霓虹央行，在針對霓虹未來經濟發展的權利爭奪上，終於水落石出了。
就在今天，日經指數已經無限逼近三萬九千點，原比羽生秀樹在另一個時空的記憶更為誇張。
而三重野康的上任，也同樣比另一個時空，整整提早了二十天。
站在活動現場，羽生秀樹看了眼還茫然無知的眾人，以及不遠處帶著同夥嬉笑怒罵的本間等人。
他沒有向任何人告辭，便悄然提前離開。
……
偶田川的河面上，被羽生秀樹包下的遊船順流直下。
甲板上的福田綾乃剛剛發現一處美景，正想要與愛慕之人分享。
結果轉頭卻發現，羽生秀樹不知何時竟離開了。
福田綾乃尋到船艙，才看到羽生秀樹正站在一台電視機前，觀看著一段新聞採訪畫面。
畫面上，是一個戴著眼鏡的老頭子。
迎著閃爍的鎂光燈，老頭子說出了這樣的話。
「工薪族一輩子努力還買不起房是不正常的！」
咔噠！
電視機被羽生秀樹關閉，畫面消失。
關閉電視的羽生秀樹，拉起福田綾乃的手朝甲板走去。
「走吧。」
福田綾乃本能的問了句，「做什麼？」
羽生秀樹輕撩白髮，笑容絢爛。
「去放煙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