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成!」
「六分半之譜!」
「及至七成矣!」
「已是八成之功!」
「吾之極限尚未觸及……再強行推進,恐有未知之險,此刻,吾身不可有失,亦無此必要。」
冷宮之內,白紗輕揚,銅鏡古樸,映照出霧氣繚繞、熱氣蒸騰的少年身影。他身穿緊束的練功服,眼神如靜水深潭,鏡中浮現出幽邃燃燒的古佛影像。人與佛,於鏡面兩側,目光交纏,心靈相望。
古佛掌心之瞳,今已張開八成!
八成之威,足以令心有隙之人,霎時灰飛煙滅。
然而,這份隱匿於心魂深處的恐懼之炎,仍舊潛藏未發。因那少年此刻已如磐石,無懈可擊。非言其心中無魔,世人皆有心魔,除非捨棄人情,方能免於此難。夏極不過使得這些裂痕生滅轉瞬,每當一念萌生,便有兩股力量隨之而起。一力欲撕扯裂痕,使之更寬更深,充斥破壞與煎熬;另一力則迅疾抹平這縫隙,兩力相抵,歸於虛無。一場無言之戰,無人得見,縱使立於少年之旁,亦無所察覺。然,夏極與那千手千眼、無形古佛於心念之中,激烈交戰。每一處心魔,每一份欲望,乃至細微執著、情感波動,皆為戰場。於一念之間,二者瞬息交鋒。稍有疏忽,心魔便會趁勢撕裂,如同江堤崩塌,不可收拾。偶有之時,少年膚下閃過幾縷火焰,卻總被夏極在萌芽之初便掐滅。
不知時日幾何,長舒一口氣,夏極審視銅鏡中的自己。衣衫殘破,焦痕斑駁,而肌膚無損,汗珠密布,黑髮濕貼額際,少年卻渾然不覺,低語道:「據巨墨宮典籍所言,應是接近了。吾心境之裂痕,已稀若晨星,縱有,也能即刻察覺,隨之湮滅。距能容納玄氣之境,應是愈行愈近。」
夏極步出冷宮,雖疲倦,卻收穫滿滿。途徑華清宮,宮內笑聲連連,想是蕭元舞與眾嬪妃正歡談,氣氛愉悅。何時起,宮中人對蕭元舞的態度悄然變化,從初時戒備到如今親近,連華妃亦成為其摯友。由陌生防備至接納喜愛,乃至不時探訪,宛若已視其為攝政王之後。若夏極對她有絲毫背棄,這宮牆之內,必將流言四起,非議紛紛。
洗漱、更衣、上朝,案牘堆積如山,盡在御書房內。門外,響起輕盈腳步,少女執桃花傘,立於攝政王書房之外。園門如拱,內園寂寥,唯數枝白梅,暗香襲人。雪覆足踝,少女不進屋,靜候無聲。直至書房門吱嘎開啟,她展顏微笑。
夏極推門而出,揉按額角,連日借古佛煉心,確是疲累至極,見蕭元舞立於雪中,不由問道:「元舞,何故至此?」少女微笑答曰:「待君爾。」
「等我?」
「嗯,共進膳食。」
夏極微怔:「為何不入內等候?」少女狡黠言道:「攝政王大人政務繁忙,小女子怎敢輕易打擾,若誤了國事,小女子可擔待不起。」雪地中,她靈動眨眼,眸中似帶笑意,卻透著不染塵埃的高雅,那高雅便是淡漠。她的淡漠,仿佛天成,而此刻,卻生親近之意,衍生一抹難解的矛盾。夏極笑顏展開,化解了這矛盾中的不諧。蕭元舞亦展笑靨,側身一讓,完美側顏映襯於桃花傘下,雪花旋落,點點灑地。
「走吧,久候多時,腿都麻了!」
這一瞬,冬雪似亦溫暖起來。
御膳房中,宮女太監皆退避,黃金燭台輝映下,二人默默用膳,無言,卻不感尷尬。燭光滿堂,光亮如晝。
其後一月,夏極每日於冷宮借銅鏡修行,時而布設多鏡,以對多佛,然效果未增,只因古佛只現於正面之鏡。任憑鏡多,古佛唯一。而蕭元舞偶爾外出,每至夜幕降臨,必返宮中。她不曾涉足夏極冷宮,夏極亦未探詢其行。
……
古佛千手千目,靈魂之火漸漸沉澱。夏極闔眼,體會心境之圓滿,經千錘百鍊,心魔終消。得益於對恐懼的真諦領悟,方能至此。否則,或許需斬斷情絲,歷經磨礪。斬情絲,斷絕凡塵情慾,亦難保成功,空留遺憾,何嘗不是悲涼?
他深吸一口氣,起身離冷宮。在這寂靜飄雪之夜,他心如止水,這天地亦似純淨。純粹之心與淨朗之天,產生了奇妙的共鳴。閉目邁出一步,似是風攜他前行,他即是風,隨風而動。風行三丈,他亦行三丈。
天人合一,玄氣貫體。
夏極立於庭院中央,忽覺雪花近身,化作白色洪流,而他,則成了漩渦的中心。體內流轉的真氣中,融入了一縷異樣的氣息。夏極心中豁然開朗——此即玄氣。
風暴益盛,冷宮白紗狂舞,室內銅鏡不堪重負,轟然碎裂。山水畫卷碎裂紛飛,空床吱呀作響,紫檀桌上的茶具悉數碎裂。
「此乃玄氣貫體乎?」
夏極早備好踏入通玄之境,今日晉升,並未突兀,僅是吸納玄氣之法略顯激烈。巨墨宮記載簡述,玄氣非隨時可取,初入通玄乃難得良機,日後歲月,難再如晉升時吸納如此多玄氣,故應珍視。夏極原以為「玄氣貫體」將是靜謐的過程,未料竟是這般。他稍加抑制,調控玄氣貫體的速度,隨即施展玄術《咫尺天涯》,一步跨出,竟是數里之外,遠超真氣之時。
夏極不感驚異,一切盡在預料之中。因驅動此術之氣,兼有真氣與玄氣。
連續踏步,他已至王城北山之上。山勢如臥龍,銀裝素裹,蜿蜒起伏,浩蕩如象。夏極無法再抑吸納,猛地釋放。
轟!
雪花爆裂,化為雪浪,以他為中心,洶湧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