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老匹夫

  太極宮。

  立政殿。

  立政殿是長孫皇后的寢宮,此時,李世民正斜躺在胡床上,四十五度角仰望房梁,表情憂鬱而惆悵,有點『貞觀·網抑雲』的感覺,長孫皇后在其背後給他按著腦袋。

  「今日可是有誰惹得陛下煩心了?」

  待李世民臉色逐漸舒緩後,長孫皇后出聲詢問道。

  「還不是咱們的太子,今天差點沒給我氣死...」

  不說還好,說起時李世民那才叫一個火大,正起身準備好好在皇后面前訴訴苦,結果長孫皇后猛地咳嗽起來。

  「觀音婢...」

  聽見這熟悉的咳嗽聲,李世民霍然轉身,連忙輕輕拍打長孫皇后的後背,大喊道:

  「去,傳醫官來。」

  內侍領命出去,不過數十息之間,一名女醫便快步小跑了進來。

  女醫是尚藥局的醫官,尚藥局是唐朝宮廷醫療體系中非常重要的部分。

  主要負責的就是皇室的疾病,在沒有皇帝允許前甚至不能外出給別人看病,每個醫官基本都是各種病症的藥石聖手,同樣也是俸祿最高的一批人。

  女醫朝著李世民微微一福後,直接上前為長孫皇后把脈,整個過程嫻熟無比。

  「陛下,皇后這是操勞過度了,本身患有氣疾,一旦受到刺激壓力過大或是沾染風寒都很容易復發。」片刻後,女醫輕聲說道。

  「行行行,朕知道了。」

  一聽氣疾,李世民就知道又沒辦法,全天下有名的醫師都來看過,就沒一個能治的。

  待女醫走後,李世民親自去把門窗關好,免得皇后再感染風寒。

  「陛下,妾身無事,這病說起來難治,但其實也就是咳嗽罷了,過一會兒就好。」長孫皇后雖然感覺很是難受,但臉上還是儘量保持著輕鬆的神色道。

  「對了,陛下剛才說承乾怎麼闖禍了?」長孫皇后眨了眨眼睛,明顯是想轉移話題。

  這李世民也看出來了,每次說到氣疾,長孫皇后就會眨著眼睛轉移話題,幾乎已經是他們夫妻倆的默契了。

  只是,現在還能怎麼說?

  說實話嗎?

  醫官才叮囑,受到刺激壓力過大都有可能引起氣疾的復發。

  悶了良久,李世民咬著後槽牙道:

  「害,也沒什麼事,就是有些小調皮,收拾收拾就好了。」

  「真的?」長孫皇后狐疑。

  「定是真的,我能騙你麼。」李世民擠出一絲笑容。

  如今的我生活就像在演戲。

  說著言不由衷的話戴著偽善的面具——李世民

  以長孫皇后的身體情況,嫡長子造反這樣的事說出來,刺激有多大都不敢細想。

  但造反之事可以抹過,對太子的懲罰肯定是瞞不住。

  不說五年,五日太子不回東宮,那就是有問題的。

  但要真的把懲罰措施先講出來,這事就更沒法掩蓋。

  罷免太子、削去王爵。

  哪一個像是懲罰小調皮的,這不等於明擺著事太大,就差一死了。

  想到死,又把李世民給愁壞了。

  但他能怎麼辦呢,只能瞞住一時算一時。

  .

  次日清晨,

  李世民先寫了一封密信,讓來福送了出去,信封的右下角有一個小小的羨字。

  然後,又在甘露殿召見了長孫無忌、房玄齡等人。

  杜如晦去世後,溫彥博接替了僕射的位置,加上現在已是侍中的魏徵,便是貞觀九年大唐的諸位宰輔重臣(六部尚書僅享受宰相待遇)。

  不過今日這甘露殿中,除了這四位宰相外還有一人。

  程咬金。

  長孫無忌、溫彥博看著面色苦逼的程咬金顯得有些迷惘,房玄齡倒是有所猜測,昨夜之事宿國公看來也是參與其中,就是不知道是什麼樣的角色。

  「昨日太子造反。」

  李世民第一句話就給幾人嚇的夠嗆。

  長孫無忌、溫彥博相視一眼,發現對方眼中的震驚清晰可見,顯然之前都毫不知情,只是眼神轉到房玄齡身上時,卻發現他似乎早就知道,頓時心裡就一咯噔。

  房相......不是吧?

  連程咬金這老匹夫都一臉茫然...

  嗯?

  這老匹夫怎麼表情又變了,訕笑幹什麼,內心戲這麼多?

  一番對視不過須臾,沒等長孫無忌和溫彥博想明白,高坐主位的李世民敲了敲桌,沉聲道:

  「具體是怎麼回事,讓來福給大家講講。」

  昨夜造反之後,李承乾回東宮接著大婚,李世民回太極宮安慰媳婦,侯君集在大牢中享受痛苦。

  一夜時間,造反的前因後果已經擺在了李世民的案頭。

  看過之後,他腦海中只迴蕩著兩個字。

  真慘!

  同時,在來福這個太監總管繪聲繪色的描述下,幾位宰輔也明白了這件事的前因後果。

  十六七歲的太子殿下因不滿前後兩任老師的教導方向之差,一時衝動之下向著侯君集訴苦並提出造反。

  侯君集這個天打雷劈的反骨仔是早對陛下的不公平心懷不滿,不僅不勸誡殿下回頭是岸,反而助紂為虐,火上澆油。

  最關鍵的是在起事前,太子殿下冷靜下來,明顯表達出想要終止行動的意思,但侯君集以知情人過多而拒絕,太子殿下萬般無奈之下只有虛與委蛇。

  在緩住侯君集的同時,又提前通知了宿國公帶兵救駕,這無一不體現出了太子殿下浪子回頭的思想,並沉著冷靜的在破門而入的最後關頭反殺叛臣侯君集。

  甚至從這個角度可以說,太子殿下才是救駕第一人。

  當然,這只是表面上的說法,暗中肯定還有許多問題。

  比如最關鍵的就是,僅僅是因為兩位老師教導方向有差別,所以就要造反?

  還有,既然太子殿下三日前就反悔了,為何不提前舉報,偏偏要造反成功後才反將侯君集一軍。

  不過在場的人皆是這個時代最聰明,也是見多識廣之人,很快他們就明白了李承乾真實的想法,事前檢舉和在關鍵時刻反水的區別,前者穩穩血賠,後者看後續操作。

  當然這些事情大家心裡知道就行,那肯定沒有必要說出來。

  無論太子殿下當時是怎麼想的,但至少結果是正確的,這才是最為重要的一點。

  要怪都怪侯君集這個數典忘祖、忘恩負義的狗東西。

  唯一有問題的,還是動機了,大臣們確實想不出李承乾的造反理由。

  現在還沒弄清楚陛下的意思到底是什麼,那肯定是能裝傻就裝傻,沒必要搶在陛下前面發表自己的意見。

  像太子造反這樣的事,既是國事,也是陛下的家事。

  在場唯一猜到陛下意思的也就程咬金一人。

  但他,

  抖的像個鵪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