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分兩頭,蕭靈珠自飛上雲端後,一直被入魔弟子糾纏,而遲了半步的韓戈卻來到了一個全然不同的地方,那仙師也不知何時無影無蹤。
從雲頭上一躍而下,韓戈便覺腳踏實地,周圍見不到他人,只有形若棉團、遮天蔽日的白色霧氣。
上下左右、東南西北,盡被一片白茫茫所占據,縱使韓戈用勁力盪去也驅不散這霧氣,掃去一片,周圍便會飛快補上。
見此情景,韓戈倒也不惱,只是緩緩向前行進,既然有人想見他,那他就只管走就好了。
心有目標,走得自然就快,不出片刻,韓戈便於前方看見一朦朧黑影。
韓戈便繼續朝著那黑影行進,只是無論他怎麼樣靠近,那黑影卻仍是模糊依舊。
它有形有質,卻又無聲無息,浮在此間如煙如濤的白霧之上,隨風飄搖。
韓戈只能看出,那似乎是一個老人的輪廓,佝僂腰背,枯瘦如柴,配上他仿佛沒有根底的影子,真像是一根斷裂的樹枝。
待到韓戈靠近,便見那黑影抬起一根手臂,遙遙的指了一個方向。
韓戈便向著他所指的方向走去,待經過那模糊不清的老者身邊時,就聽到他仿佛聲嘶力竭、但十分微弱的吶喊聲:
「唉...詐人也,聖人惡諸...聖人惡諸!」
雖然聲音細微,但韓戈聽得真真切切。
沒有回頭,韓戈只是向前走,那黑影所指之處,白霧層層散去,露出其下層層石梯。
那石梯稜角磨損,通往之處黯淡無光,與方才層層雲霧、恍若仙境一比,卻是格格不入。
那黑影明滅不定,須臾間已是浮現在了石梯旁,伸手指向下方。
未有遲疑,韓戈提氣縱躍而下,順著階梯去往幽暗之處,石階旁晦暗無光難以見物。
行得百餘步,方見前方微弱燭光下,供著一宗木簡,木簡字體古拙難辨,周遭卻是陳列卷宗無數。
韓戈走上前,沒有輕觸,只是以內力隔空翻看。
「故求仙之人,先去三屍乃成仙,上屍好華飾、中屍好滋味、下屍好淫慾......」
在翻閱數篇,韓戈發現卷宗前半部所載,乃是三屍神與成仙的傳聞,求仙之人,需得受上天所派三屍考核,恬靜無欲,神靜性明,方可成仙。
而卷宗後半部,卻突兀的記載了幾門玄奇妙法,其功效除卻拘束三屍神,於成仙之時瞞天過海以外。
還有為三屍煉製化身,予其七情六慾,加以咒縛為己驅使之用。
待閱至卷末之時,韓戈忽而覺察周遭晦暗處隱隱設有三座石台,石台處分別刻有『上屍、中屍、下屍』幾字。
上屍石台上置有金銀無數,富貴逼人,金銀堆疊如山,鋪成一個成年男型身形,其三才處則各置入寶玉一枚,精光內蘊,體如凝脂。
中屍石台上置有山珍海味,色味俱佳,佳肴所置之處,擺做一個青年男性身形,其三才處則各置有老酒一壇,馥郁醇厚,凝而不散。
下屍石台上置有綾羅錦緞,光滑細膩,布料層層堆疊,呈現一個青年女性身形,其三才處則各置有胭脂一盒,幽幽沉沉,甜甜膩膩。
「這不會是華居、玄質、迎嬌吧?」
那三人詭異異常,韓戈第一眼見他們就覺得不對勁,那捲上也說了驅使三屍之法,事情似乎很明了了。
再去翻看其他卷冊,卻都是各類功法,多是然山路數,或淺顯、或精深,大抵是原主為了觸類旁通所備,韓戈將卷上功法銘記於心。
思量間,韓戈抬頭望向石梯外雲層,赫然發覺那層層白雲中竟生出黑紅血氣,覆壓於頂如魔亂世間,自己留在蕭靈珠身上的真氣方才也已散去。
招起雲霧,韓戈向著天上飛去,卻遠遠看見蕭靈珠正與三屍一起向下飛去,連忙上前追趕。
可是他們所乘雲朵似乎如有神助,縱使韓戈全力運功也難以追上。
好在他們在一處山丘之上停了下來,韓戈正欲追上去,心下卻遲疑起來。
「很顯然是有人在給蕭靈珠設套,我不妨作壁上觀,待到幕後黑手露出馬腳再施以雷霆手段。」
打定主意,韓戈運起內力掩藏了自己的蹤跡。
若是蕭靈珠在此,便能看出他已經受相樞邪氣所染,幾乎相樞入邪。
與入魔者不同,入邪者往往行事偏激,雖然神智還算清醒,但腦中已經充滿了陰暗想法。
韓戈雖然聽蕭靈珠提起過相樞,也親眼見過那些相樞入魔之人,卻還是沒能真正了解這上古邪物。
相樞最愛的目標,便是悲痛不已、心神難安、執念深厚之人。
而這三樣都能對照在,剛剛脫離怪人身體的韓戈身上,若不是之前遇到了小金凰兒,恐怕韓戈現在已經受此地魔氣所染,相樞入魔了。
說回蕭靈珠這邊,依華居所言翻過山丘後,只見遠處十幾個然山弟子,無論男女老幼,齊齊朝一個方向踉蹌行去。
他們白髮凌亂,四肢不調形若枯槁,身上青衣陳舊不堪,口中念念有詞:
「青琅閣...青琅閣...」
此情此景,詭異至極。
抬眼望去,蕭靈珠赫然發覺弟子朝向上,天邊突兀掛著一團金光,細瞧之下,那金光中竟藏有仙宮一座。
內有琉璃寶玉遮斗口,外有彩霧辰星做綺衣,明霞煌煌,紫氣氤氳,好不華貴。
此番綺麗本應叫人心馳神往,然蕭靈珠望著朦朧雲霧,那仙宮半虛半實、似真似幻,猶如海市蜃樓、夢幻泡影。
蕭靈珠怎能認不出,那便是自己曾兩番進入的青琅仙閣。
她清楚的記得閣中端坐著的那三位捉摸不定的鶴髮童顏之老者,玄璜子、昆吾子、幽明子。
更忘不了自己兩番遇到的那老者黑影,忘不了那雲端下卷冊所載的:「上屍好華飾、中屍好滋味、下屍好淫慾。」
她目光複雜看向華居:「如此說來,青琅閣中便有弟子入魔因由?」
聽得此言,華居頷首肯定:
「於尋常弟子,青琅閣乃是成仙之地,而實際上自立派伊始,青琅閣便於雲夢之境最深處守望然山。
外敵入侵、內部紛爭,乃至當年相樞禍世應對之策,都由青琅閣統籌然山全局,千百年來然山方能延續至今。」
華居將然山過往娓娓道來,稍作停頓繼而說道:
「是故然山之事,青琅閣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聽他講完,蕭靈珠眉眼帶笑,眯起眼睛偏過頭問道:
「你何以知曉千百年前之事?」
華居聞言,神情一滯不再言語。
玄質見狀,忙走上前幫他打起圓場:「自然...是典籍上寫的!華居師兄性子比較沉悶,一看就是書呆子。」
「華居可不是什麼書呆子。」
蕭靈珠輕輕搖頭。
眼見蕭靈珠面上陰晴不定,迎嬌走上前來,柔聲道:
「師父,徒兒可擔保華居未曾撒謊,青琅閣中,當真可查得然山弟子入魔緣由。」
見他們三個有些緊張,蕭靈珠啞然失笑,旋即說道:
「來都來了,肯定要進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