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陸星衍眼睛都不敢多眨，緊緊地盯著路。

  這確實是去村裡的路。

  他估計著，這個男人是想先把他放在村裡的一個地方，畢竟前不久爸爸才通過圍剿人販子的活動立了功，領導叔叔阿姨們很重視這件事，人販子們在這種高壓之下，一時半會兒很難把他帶出去賣掉。

  那他暫時就還是比較安全的，只要爸爸媽媽在他被帶走賣掉之前找到他就好了。

  也不知道這會兒媽媽發現他不見了沒有。

  陸星衍有些沮喪，他是想在路上留下點什麼能分辨出他身份的東西，給媽媽指路的，但是身上翻遍了都沒有。

  早知道他就多帶點糖了。

  媽媽捨得給他和妹妹花錢，買的糖都是最貴的，只要丟在路上，如果媽媽看到的話，肯定會發現的。

  繞著彎彎繞繞的鄉村小路過了很久，高瘦男人才帶著他停了下來。

  男人一直都在不動聲色地打量陸星衍，只要陸星衍的表情稍微露出一點不對勁，他就會隨時停下來，把這個礙事的小孩兒給打暈。

  在政府不怎麼管用的小山溝里，買賣人口的事情多不勝數，在路上別人看到了，也不會有哪個人會多管閒事。

  但是，陸星衍如果能配合，不引起別人的懷疑當然是最好，畢竟政府前些日子管得嚴，他現在是在頂風作案。

  不過中途陸星衍沒有露出一點奇怪的表情，好像一直到現在都很相信他的話，男人當然也就沒有動。

  陸星衍一路被帶到了一個破破爛爛的小院子裡，這裡是村裡的最深處，平時也是沒什麼人來的。

  這裡有個四十歲的寡婦。

  她丈夫很早就死了，死的時候他們沒有小孩兒，寡婦為了保全名聲，沒有想過要再嫁，但是年紀上來了，家裡什麼時候都只有她一個人，冷冷清清的，她也受不了，於是找到人販子想要買個小孩兒。

  但陸星衍並不是她買的。

  這裡距離陸星衍的家裡太近了，風險太大，人販子是準備讓陸星衍在這裡躲幾天，後面再給寡婦帶來另外一個小孩兒。

  人販子把陸星衍帶到之後，叮囑寡婦一定要看好他，寡婦滿臉惶然地點頭，人販子轉身去舀水喝去了。

  陸星衍觀察了一遍周圍，大致已經把來時的路記在了心裡。

  路並不複雜，只不過路程很長，他自己跑回去肯定是不可行的，他需要跑到有人的地方，找人幫忙。

  他明白小山村的危險，但是來的時候他看得清清楚楚，人販子明顯是害怕有人發現的，不然也不會讓他清醒著到這裡。

  這是之前他爸爸立的那個功的功勞。

  陸星衍想，可能這就是媽媽說的，好人有好報吧。

  剩下的事情，就是忽悠那個老寡婦了。

  他趁著男人還沒有回來，問寡婦：「伯娘，你是想買個跟我一樣乖的小朋友嗎？」

  寡婦盼望了好久小朋友了，但因為之前陸桑城帶頭繳了人販子窩的事一直拖到現在。

  又加上陸星衍這些日子被季呦呦養得很好，粉雕玉琢的，說話有條理又有禮貌，沒有哪個大人不喜歡的。

  寡婦嘆了口氣，承認了，並且把自己嫁的情況說了一遍。

  她眼裡沁出淚水：「嗨，你就是個小孩兒，我跟你說這些呢，但是實不相瞞，如果有選擇，我怎麼可能會選擇這種殺千刀的惡事！」

  陸星衍的腦袋轉得飛快，當即道：「怎麼沒有選擇！」

  「您還年輕，可以選擇自己生一個呀，外面買來的再好，終究也比不過自己生的。」

  他這話說到了寡婦心坎里，寡婦鬱鬱寡歡：「說得容易，你還小，不明白我們這些婦道人家的難處，我是寡婦，是嫁不出去的，何況都這把年紀了……」

  陸星衍一臉淡定：「伯娘，你這就想錯了。」

  「您一個人把家裡收拾得井井有條，看來是個很厲害的人呢，怎麼可能嫁不出去呢，再說了……小孩兒都能買，男人還不行嗎？」

  寡婦愣住，「什麼？」

  陸星衍：「您可以買個男人在家裡，跟他生個孩子，還可以跟您分擔家務活呢，這些小孩子可做不到。」

  寡婦：「……」

  她竟然可恥地心動了！

  但是她猶豫了一下，「男人可不好買……」

  陸星衍直接戳破：「這不是有一個現成的嗎？」

  寡婦：「？！！」

  ……但是別說，那個人販子長得還不錯，又身強體壯的……

  寡婦想著想著，整張臉都羞紅了。

  陸星衍見她已經完全動搖了，開始給她出主意，說自己配合她，自己讓男人放鬆警惕，然後寡婦給男人下個藥。

  而他，他可不像人販子那麼心黑，他體諒寡婦的不容易，絕對不收寡婦的一分錢。

  也是正好，寡婦家裡剛好有對付野獸畜生的蒙漢藥，這東西山裡的野狼都能撂倒，就別說一個沒有防備的瘦男人了。

  寡婦沒有忍住誘惑，點了頭。

  於是陸星衍配合著端著加了蒙汗藥的熱水遞給人販子，人販子怎麼可能懷疑他，毫不猶豫地喝了。

  見到人販子暈過去，寡婦連忙用栓狗的鏈子把他給拴了起來，不過她還有些猶豫：「可是等他醒了，要是不願意，我一個婦道人家可打不過他……」

  陸星衍看了一眼人販子，想起媽媽說的人販子就應該千刀萬剮的話，面不改色：「沒事的。」

  「伯娘可以把他的腿打斷，他跑不了就行了，至於聽不聽話……他只要不聽話，伯娘多打他幾下，應該就可以了，都說黃金棍下出孝子，男人應該也是一樣的道理。」

  「……」

  寡婦沉默了片刻，竟然覺得——好有道理！！

  她當即拿著砍刀走向了已經昏睡過去的男人。

  後面的場景就少兒不宜了，陸星衍快速跟她道別，一個人出了小院。

  其實他剛才看似鎮定，實際上心跳得已經快要蹦出嗓子眼了，後背全都是冷汗。

  如果剛才他不能說通寡婦，說不定他真的會被賣到別的地方，被人下藥，當成豬狗一樣關起來，直到他不敢離開。

  離開院子之後，他跑得飛快，一路都沒有停下，一口氣跑到了人煙繁華的地方，問了人村長在哪裡。

  找到村長之後，他直接把自己被拐賣的事情說了出來，並且為了保險，說出了爸爸的身份。

  果然，村長一聽到「陸團長」的名號就害怕了，連忙給鎮上打了電話。

  另一邊的季呦呦已經要哭崩潰了，整個人差點在陸桑城懷裡昏死過去。

  陸桑城臉色也尤其難看，之前上面重視人販子的問題，打壓得緊，拐賣人口的事情也少有發生。

  這才剛剛發生了地震，整個政府都百廢待興，卻沒想到在這個關頭，人販子們又猖獗起來。

  拐的還是他家的阿衍！！！

  陸桑城一邊低聲安慰季呦呦，一邊也擔憂異常，但沒想到就在這時，竟然接到了鎮上來的笑意，說他們的阿衍找到了！！

  陸桑城和季呦呦第一時間都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反應過來之後連忙趕去鎮上，聽了鎮上的消息又去了村里。

  直到看到坐在村辦公室里，捧著熱水小口小口喝著的男孩兒，季呦呦的心才算是終於放下。

  她猛地撲過去把男孩兒抱在懷裡，眼淚完全控制不住地往下流淌：「寶寶……」

  陸星衍這會兒心裡才浮現出後怕，也抱住了媽媽，剛才還沉著冷靜的小男孩兒這會兒也紅了眼眶。

  冷靜下來之後，季呦呦又問了小朋友這是怎麼一回事。

  陸星衍老老實實地講了一遍，周圍聽到的大人們都面面相覷，然後不約而同地笑起來。

  陸星衍聽到他們笑還挺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跟警察叔叔說：「那個人販子叔叔可能……受了點傷，你們快去救他叭。」

  警察們卻相互對視了一眼，表示現在時間已經很晚了，要救也得明天再救。

  畢竟人販子那麼噁心，現在有現成的機會，怎麼可能不讓他受點皮肉之苦呢。

  ＊

  人販子拐賣陸星衍不成反倒被陸星衍賣了的事情在鎮上傳開，不少人聽到這件事情都在夸陸星衍。

  一時間，季呦呦家裡的名聲好得不得了，而夏雙雙聽到這件事，嘴唇都快要咬爛了。

  旁邊的黃超興發現她表情不對勁，就逼問她。

  夏雙雙當然不肯說，黃超興一氣之下也就忘了自己才說過不久的承諾，又開始打夏雙雙。

  他下手重，夏雙雙沒多久就老實交代了，黃超興氣死了，「你是不是非要給家裡惹麻煩，你知不知道他陸桑城你是什麼人？！他馬上就要升官了？！」

  夏雙雙的火氣也上來了：「我當然知道，不能再清楚了！！」

  「如果不是你沒用的話，我怎麼可能處處嫉妒季呦呦，導致我做下這些事，都是因為你！」

  黃超興被氣得快要吐血，抬手又想打她。

  夏雙雙被打出經驗了，嚇得趕緊往外面跑，一直到很遠的地方，她才鬆了口氣停下來。

  卻沒想到，後面有人一直在跟著她。

  是一個髒兮兮的老乞丐，老乞丐看著她面露精光，說自己已經聽到了她和黃超興說的所有話，沒想到夏雙雙竟然是這樣一個壞東西。

  夏雙雙害怕，問他想怎麼樣。

  老乞丐嘿嘿一笑，說：「你在鎮上也是個體面人，如果不想我把這件事說出去讓你沒臉的話，就答應我的條件。」

  「第一，每個月給我兩百塊，第二，每個月給我睡十次。」

  夏雙雙氣得罵他，但是老乞丐很堅定地威脅她，她沒辦法，只能答應了第一個條件，從家裡偷錢給老乞丐。

  ＊

  經過了人販子的事情，陸星衍決定要跟著爸爸鍛鍊，如果他足夠厲害的話，人販子根本帶不走他，也就根本不會有他被拐賣的事情，爸爸媽媽也不會為他擔心。

  陸桑城樂見其成，第二天就開始鍛鍊他，陸星厘好奇，也跟著做了一會兒。

  兩個孩子的臉頰都累得紅撲撲的，季呦呦擔心，勸陸桑城別一上來就是這種高難度的訓練。

  但兩個孩子都很滿意，就連瘦弱的陸星厘都堅持下來，並且安慰她：「媽媽，我和哥哥現在努力一點，以後就不會被人販子拐賣了。」

  季呦呦想起這件事也心有餘悸，最終還是沒有反駁。

  她放假了待在家裡沒事幹，除了接一些定做衣服的單子，就開始拿著書複習高中知識。

  她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地研究課本知識了，這會兒突然要認真看，當然看不進去，兩個孩子都察覺到了，紛紛變著花樣哄她。

  「媽媽就是最棒的，竟然這麼努力！」

  「我和妹妹也要向媽媽學習！！」

  季呦呦被哄得心花怒放，怒看好多書，又有點不好意思，晚上的時候問陸桑城：「我要他們哄著才好好學，會不會顯得很熱鬧。」

  陸桑城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沒說話。

  然後把她壓在床上，學習兩個小朋友的技巧，一邊做一邊誇她。

  ＊

  夏雙雙整天被老乞丐威脅，終於受不了了。

  黃超興工資雖然不少，但是因為地震的事，大家家裡都沒錢，老乞丐開的每個月兩百的價實在是太多了。

  正巧這個時候，夏雙雙耳邊又聽說了在地震中被季呦呦救下的人，一家人去感謝季呦呦的，她嫉妒瘋了，終於下定決心，一定要跟陸桑城發生點什麼。

  就算是陸桑城死了心不娶她，那給她點錢讓她解決當前的燃眉之急也好。

  夏雙雙又去家屬院門口蹲了好幾天，終於等來了機會。

  上面很重視這次的地震，這會兒也到了論功行賞的時候，季呦呦救的人太多了，上面也知道這件事，決定獎勵她一千塊錢，並且給她一個小紅旗。

  正好陸桑城升官的消息已經落到了實處，上面說已經在走程序了。

  雙喜臨門，隔壁的黃大嫂建議他們慶祝一下，季呦呦也覺得高興，就同意了。

  他們並沒有邀請很多人，就是部隊裡跟陸桑城交好的同事，還有季呦呦的好友李淑月，以及對他們多有幫助的黃大嫂一家。

  季呦呦準備得很高興，卻沒想到吃飯的時候夏雙雙突然上了門，她身上依舊滿是茶意：「表姐。」

  她眼裡帶淚：「家裡我是住不下去了，你能不能收留我一下……」

  然後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這會兒大家都在看著，季呦呦也不好處理，只能先讓她吃飯，準備後面再拒絕她。

  夏雙雙好像也明白了她的意思，表現得很乖順，然後在吃飯的時候給季呦呦倒酒：「對不起表姐。」

  「我知道我不是人，我以前做的那些事情都對不起你，但是……我是真的把你當姐姐的，我真的知道錯了。」

  「我也不祈求你的原諒了，我敬你一杯，你喝也好，不喝也好，我也知道你不待見我，一會兒我就走。」

  她這樣說了，季呦呦當然也不能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