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品如茶品？

  季明舒要氣炸了，這李教授什麼意思？

  是拐著彎罵她人品不行所以泡的茶也不好喝？

  死老頭子嘴真毒！

  但事情還沒辦成，季明舒只能強忍怒意，拼命擠出笑容來：「李叔叔，真不好意思，我在國外待久了，不怎麼會泡茶，您是覺得水燙了還是怎麼了？您跟我說，我幫您重新泡。」

  「不必。」話不投機半句多，李教授閉了閉眼，不再多說。

  季明舒臉上的笑淡了下去，吞咽了一口，她道：「那您跟我同事們聊，我出去轉轉。」

  她把這事兒又推給了陸進揚和劉磊。

  反正她已經盡力，到時候沒談下來，不是她一個人的責任，他們三個都要負責。

  留下話，季明舒不等屋裡人反應，便飛快拿上包出門了。

  出門後，她才狠狠吐出一口氣，罵了句「fuck」。

  死老頭子擺什麼臭架子！她說一句話，他就頂一句，要不是項目需要用到他之前的研究成果，誰樂意搭理他！

  不過，她記得父親說過，李教授愛茶成痴，可為什麼面對她送的特供頂級西湖龍井，看都沒看一眼？

  難不成是山豬吃不來細糠？

  還是說，之前經此一遭，平反後對組織有怨言，仇視權貴了？

  那要是這樣的話，是不是改送平價一些的茶葉比較好？

  季明舒心裡想著，不知不覺走到了派出所附近，一抬眸便看到在那裡等著的溫寧。

  她眼神暗了暗，隨即臉上重新浮起笑容，走上前去：「寧寧，等久了吧？」

  溫寧沒想到這麼快就見到季明舒：「明舒姐，你們跟教授聊完了？」

  季明舒搖搖頭：「沒有，進揚他們還在跟教授聊呢，我出來再給教授買點茶葉。」

  溫寧沒打算管這事兒，點點頭。

  季明舒道：「哎，這個李教授太難相處了，我都怕進揚這次沒辦法說服他，要是這樣，項目就要停滯了，也不知道領導會不會為難進揚。」

  溫寧聽著這意思，季明舒是想把鍋往陸進揚身上甩？

  她滴水不漏地回道：「你們三個人都辦不了的事，領導應該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會特意為難誰。」

  季明舒：「哎，誰知道呢，我打算去那邊的茶莊給李教授買點茶，你也幫忙一起挑挑。」

  「好。」溫寧答應了，跟著季明舒一起去買茶。

  倒不是她閒得沒事兒非要摻和，而是想幫幫陸進揚。

  兩個人走到不遠處的茶葉店，溫寧道：「你之前不是拎了一包茶葉嗎？李教授不喜歡？」

  季明舒：「嗯，不是很感興趣，可能不愛喝那種茶，反正連看都沒看一眼。」

  溫寧納悶，西湖龍井是華國的十大名茶之一，盛產於江浙，屬於頂級綠茶，距今有一千多年歷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唐代，如果真是懂茶之人，不應該看都不看一眼。

  除非是對人不對茶。

  「明舒姐，你確定李教授喜歡喝茶？」

  季明舒：「確定，我看他家裡頭還專門搞了個小方幾，上面擺了些茶壺茶杯什麼的，一坐下就在那兒把玩，目光就沒從茶具上移開過，肯定喜歡喝茶。」

  聽到這話，溫寧更確定自己心裡的猜想。

  絕對是對人不對茶。

  不是不喜歡西湖龍井，而是不喜歡送茶的人。

  季明舒父親曾經跟李教授有交情，那這交情到底是好還是不好？這其中就很值得玩味了。

  「寧寧，你說再挑個什麼茶好？」季明舒把這個任務交給了溫寧，反正到時候李教授要是不喜歡，那也是溫寧挑的，跟她沒關係。

  溫寧也不是傻子：「明舒姐，你決定就好，我不太了解李教授的喜好。」

  季明舒心裡暗哧了聲，只好自己挑了一盒信陽毛尖。

  付完錢，她把茶葉禮盒塞到溫寧手裡：「寧寧，我剛才已經給教授送過茶了，再送也沒有理由，這次你去吧，你是進揚愛人，就說是過來看望看望教授。」

  溫寧想著陸進揚還沒從教授家出來，大概率是事情沒談成，她也想幫忙，所以沒有拒絕，接過了茶葉禮盒。

  季明舒見狀勾了勾唇，笑容更甚：「麻煩你了寧寧，那我現在就帶你過去。」

  季明舒也不清楚李教授是不是因為茶葉不符合口味才拒絕，但這次她可不想再去碰釘子，就讓溫寧去吧，到時候要是李教授喜歡茶葉，她就說是她選的，要是還甩臉子，那丟臉的也是溫寧，與她無關。

  打定主意，季明舒領著溫寧往李教授家走。

  陸進揚那邊，李教授拒絕了季明舒，但是對陸進揚印象不錯，雖然沒答應他的請求，可到底沒讓他為難：「我有一份研究手稿，正好跟你們現在的項目相關，你拿去參考吧。」

  「謝謝，其實您不願受聘於軍研所，可以考慮當項目顧問，不用受太多約束，也可以繼續您之前對合成材料的研究。」陸進揚沉聲勸道。

  李教授沉吟一瞬，似乎在思考，不過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敲門聲。

  劉磊離門最近，起身去開門。

  季明舒領著溫寧進門，調整出優雅表情：「李教授，這位是陸同志的愛人，聽說您喜歡喝茶，特意去商店買茶，所以來遲了，我剛才就是出去接她。」

  溫寧把手裡的茶葉禮盒客廳茶几上，禮貌道：「教授您好，我叫溫寧，是陸進揚同志的家屬，最近這段時間時常聽我丈夫提起您，說您在合成材料方面的研究對於航空領域有非常重大的意義，希望有機會能跟您合作。」

  「原來是小陸的愛人，你好」，李教授朝溫寧點點頭，態度也不算熱絡。

  季明舒看著李教授的反應，心裡已經有預感，看來溫寧這茶葉多半也送不出去。

  她還記恨著之前自己泡茶受辱，心思微轉，開口道：「李叔叔，剛剛我泡的茶您不喜歡，不如讓溫同志幫您泡一杯，看看茶品如何。」

  「倒不必，我已經跟陸同志說清楚了。」李教授不想再浪費時間，當即回絕。

  溫寧一點沒受李教授態度影響，視線掃過不遠處小方几上的茶具，反而笑眯眯地道：「聽說您特別愛茶，正好我對泡茶有些研究，不如以茶為引。」

  君子交友，以茶為引。

  聽到這四個字，李教授不禁多看了溫寧一眼，顯然沒想到她居然跟他有同樣的想法。

  這一次，李教授沒有回絕，而是在小方幾前坐下，「那就嘗嘗小溫同志的手藝。」

  溫寧唇角彎彎：「稍等教授，我先去淨手。」

  說完溫寧去洗手間找水龍頭，把手清洗乾淨，隨即返回客廳，在李教授對面坐下。

  坐下後，她把袖子利索地挽起來，一雙柔荑白嫩似蔥頭，纖細柔軟，看著就賞心悅目。

  季明舒看著，只覺得這一系列動作矯揉造作，心中冷哼，花樣再多也沒用，死老頭不會領情，一會兒就等著被挑刺兒吧！

  劉磊則是七分好奇三分擔憂，好奇李教授對於溫寧泡的茶會有什麼反應，擔憂萬一溫寧也討好教授失敗，那今天他們真的就白跑一趟了。

  最淡定的是陸進揚，他肩寬背直，靜坐於一旁的沙發，自打溫寧進來，他視線就沒從她身上挪開過，他很期待她說的泡茶，不知道又會有什麼驚喜。

  溫寧完全不知道旁邊三個人的內心想法。

  她深吸一口氣，凝神靜氣，掃了一眼方几上的茶具，沒發現玻璃杯。

  「教授，您這兒有玻璃杯嗎？」

  噗嗤，季明舒沒忍住笑出了聲，玻璃杯泡茶？虧溫寧想得出來！

  泡茶誰不是用搪瓷缸或者瓷杯，只有外行才會用玻璃杯。

  她就知道溫寧剛開始那些小動作都是虛張聲勢，實際上根本就不懂茶！

  「寧寧，李教授桌上這麼多杯子，還不夠你用嗎？」

  季明舒出聲道。

  溫寧沒搭理他，而是認真地看著李教授：「教授，西湖龍井有兩種泡法，第一種就是用玻璃杯。」

  聽到她有兩種沖泡方法，李教授有點好奇，起身從旁邊的柜子里取出了兩個玻璃杯，遞給溫寧。

  「謝謝。」溫寧接過杯子，將杯子置於方几上，右手端起一旁爐子上的小砂壺，往空杯子裡倒了大概30ml的水，然後輕微搖晃玻璃杯，讓熱水在杯子裡滾動，杯子漸漸燙了起來。

  「這叫溫杯，一來去除茶具異味，二來提高杯子溫度，激發茶香。」溫寧一邊動作，一邊介紹，接著用茶勺取了一點龍井茶葉，放進杯中，就著剛才杯中那點熱水輕輕搖晃，隨著晃動，每一片茶葉在杯中舒展，一股獨屬於龍井茶的豆香漸漸飄散在空中。

  「這叫潤茶，您試試。」溫寧把玻璃杯遞給李教授，李教授學著她的動作，輕晃玻璃杯，嗅聞，一股茶香飄進鼻間，李教授眉目舒展，十分享受。

  等李教授品完茶香，溫寧再拿起小砂壺，繼續往玻璃杯里注水，「您請看——」

  李教授盯著桌上的玻璃杯，隨著熱水的注入，杯中輕霧飄渺，茶芽在水中上下浮沉，逐漸舒展，或亭亭玉立或旗槍交錯，接著慢慢吐露出茶湯的淡綠色，看起來十分賞心悅目。

  溫寧在一旁輕柔解說道：「西湖龍井茶顏色艷麗，沖泡過程極具觀賞性，只有用玻璃杯，才方便將它的美顯現出來。」

  「原來如此！妙！實在是妙！」李教授恍然大悟，連連驚嘆。

  他以前沒機會喝這種頂級的西湖龍井，但看過不少關於龍井茶的介紹，沒有一種是講用玻璃杯來泡，沒想到妙處竟然在此！

  溫寧清淺一笑，對李教授做了個請的姿勢：「現在茶的溫度應該剛好，您嘗嘗。」

  李教授端起玻璃杯，輕輕呷了一口茶，茶味在舌尖蔓延，細品之下，頓覺甘香如蘭，幽而不冽，果然是頂級龍井，名不虛傳。

  李教授眼角眉梢都透著享受之意，「溫小友果然泡得一手好茶！」

  季明舒在一旁聽得直皺眉，在她看來，這泡茶的方法跟她之前根本沒什麼區別，如果說有，那就是溫寧比她會故弄玄虛，什麼溫杯、潤茶，不就是先往杯子裡少倒點水嗎？

  季明舒不服氣地道：「那第二種沖泡方式是什麼？」

  她倒要看看，溫寧能不能把這茶泡出花來！

  李教授也很期待，放下茶杯，目光慈祥地看著溫寧。

  季明舒瞧著是故弄玄虛，但李教授卻覺得那叫風雅。

  溫寧不急不緩，接著開始沖泡，「第二種，叫花式泡法，要用帶蓋子的茶盞配合一些手部動作來泡，看好了您——」

  說完，溫寧便拿起小砂壺，往茶盞中倒入沸水，蓋上杯蓋，接著食指和中指夾著蓋子上的凸起，往上一提，整個茶盞連同蓋子直接提了起來，在空中如同骰子般轉了一圈又回到溫寧手上，隨後溫寧將茶盞倒扣在桌上，指尖一轉，茶盞便像陀螺一樣高速旋轉起來。

  「這叫溫杯。」

  溫寧介紹完，按住旋轉的茶盞，揭開蓋子，把裡面的水倒掉，緊接著倒入茶葉和沸水，蓋上杯蓋，將整個茶盞往空中一拋一轉，瞬間仿佛一條飛龍在九天遨遊，接著720度旋轉墜落，穩穩落在她手上。

  「這叫飛龍在天。」

  溫寧把茶盞里的水倒掉，再重新注入沸水，「這叫二注龍泉。」

  倒完水，她沒有拿茶盞，而是指尖夾著杯蓋在茶盞四周快速旋轉一圈，「這叫蛟龍脫困。」

  接著蓋上蓋子，連盞帶蓋直接提起，就像在花式擲骰子一樣，在空中舞動，「這叫龍飛鳳舞。」

  最後茶盞才穩穩落於桌面，溫寧揭開蓋子，往三個小茶杯里分別倒了一點茶，「教授，請品茶。」

  她泡茶前後不過一分鐘的時間，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漂亮得讓人眼花繚亂，就像用茶盞耍了一回高難度的雜技一般，還是個絕世美人在耍，完全是頂級的視覺享受。

  茶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泡茶的儀式感，簡直被溫寧拉滿了。

  看完之後，整個客廳靜可聞針落。

  沒有人看過這種泡茶表演。

  李教授眼睛瞪得像銅鈴，嘴巴微張，整個人傻愣著完全說不出話來，太驚喜了！

  太震撼了！

  他自詡懂茶，會泡，卻不知道還能泡出花來！

  半分鐘後，李教授才回過神來，激動道：「人品如茶品，溫小友茶如其人，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溫寧淡淡一笑：「教授，您還沒嘗嘗我泡的茶呢。」

  「誒！好好！」李教授端起桌上的小茶盞，品了一口，入口清香，如有回甘，仿佛置身於一片人間仙境，美妙至極！

  「好手藝！好手藝啊！」李教授讚不絕口。

  溫寧謙遜一笑：「教授謬讚。」

  李教授眉開眼笑：「誒，溫小友不必謙虛，我還要像你討教茶藝呢！回頭啊，你這泡茶的手藝能不能教教我？」

  溫寧不驕不躁：「教您可以，但有條件。」

  「什麼條件？」李教授迫不及待了，還等著學會這套茶藝之後，去茶友面前耍耍呢，到時候絕對驚艷四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