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嬤嬤一邊給趙惠蘭順氣,一邊搖頭嘆息著安慰道:「夫人啊,那些都過去了,您別一直記著,您一直記著,這心裡的病又怎麼能好呢?」
趙惠蘭神情癲狂,「嬤嬤以為我不想忘嗎?可我如何能忘?這些年我夢裡都還記著他當年的薄情。」
「莊崇山說我心如蛇蠍,說我惡毒不容人,他怎麼不想想,我並不是一開始就是這樣的!」
老話說月子裡的仇是能記一輩子的。
這話原也沒錯。
李嬤嬤沉沉地嘆了口氣,「夫人,您這是何苦呢?」
何苦非要這麼跟自己過不去。
趙惠蘭咬碎了一口銀牙,那雙猩紅的眸子裡迸發出濃濃的殺意,「莊崇山這樣防著我,不就是怕我對那個狐媚子還有她肚子裡孽胎下手嗎?」
她冷笑著,不再年輕的面容臉頰瘦削,高聳的顴骨上頭立這一雙凶厲的眼睛,直將她整個人襯得刻薄又扭曲。
活像個地獄裡爬出來的鬼魅。
又像是被刺激瘋了的瘋子。
李嬤嬤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但她還是很快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李嬤嬤連忙抓著趙惠蘭的手,「夫人千萬要冷靜,那秋姨娘不過半個奴才,夫人您才是高高在上的主母。」
「如今幾位公子和幾位姑娘都大了,她肚子裡的那團東西是男是女還未可知,若是個女娃,將來不過多費一份嫁妝,總歸是只有給咱們姑娘提鞋的份。」
「若是個男胎——」
李嬤嬤笑了笑,神情中顯出幾分意味深長來。
她頓了一下,才繼續道:「就算是個男胎,那也是不成氣候的。」
等秋姨娘肚子裡的孩子生下來長大,還不知是什麼時候呢。
哪裡就還有一個庶子說話的份?
趙惠蘭的指甲深深陷進肉里,她恨恨地道:「嬤嬤說的這些,我不是不明白,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今時不同往日。
現在這些狐媚子妾室就算再生十個八個兒子,也威脅不了她的地位。
但她就是恨。
她死死地抓著李嬤嬤的胳膊,一個字一個字地問:「你就沒發現那個賤人的那張臉有些熟悉嗎?」
李嬤嬤暗自吞了口唾沫。
她早就發現了,不過是不敢說罷了。
李嬤嬤眼神複雜地看著趙惠蘭,好一會兒才道:「有些像夫人年輕時,尤其是那雙眼睛。」
眼睛像也就罷了。
這柔婉和順的性子也像。
趙惠蘭眉目陰沉沉的,突然詭異地笑了一聲。
李嬤嬤被這笑容瘮出了一身冷汗。
卻還是抹著淚安慰趙惠蘭,「夫人如今什麼都有了,何苦再將那些狐媚子放在心中呢?」
「男人都是靠不住的,老爺愛喜歡誰,您就任他喜歡,夫人只管過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李嬤嬤看著趙惠蘭那雙滿是疲憊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到底還是說出了一句大實話。
她慢慢地道:「這天底下的感情哪有長久的?誰家都是這樣,一開始舉案齊眉琴瑟和鳴,到了最後,還是兩看相厭,日子還是這麼苦熬著,不過看孩子爭不爭氣罷了。」
趙惠蘭是李嬤嬤看著長大的孩子。
待字閨中中時,趙惠蘭也是極為溫柔的性子。
那時候她也同普通姑娘一樣,愛寫字彈琴,性子是再和氣不過的。
當時滿邵京城,誰不說一句趙家姑娘才貌雙全,是頂頂好的人。
當初那個待字閨中的趙家姑娘如何,怕是沒人記得了。
如今所有人都只記得莊家主母心狠善妒,性子毒辣容不得人。
誰又記得她是成了婚之後才變成這樣的呢?
趙惠蘭素來不是個聽人勸的性子。
這些年多少人勸她想開點。
可她若是想的開,她便也不是趙惠蘭了。
她抓著李嬤嬤的胳膊,眼神執拗又癲狂,「我還活著,他就找一個與我從前有幾分想像,性子也像的人,是什麼意思?」
「我知道他看不上我,可犯不著這樣往死里噁心我!」
莊崇山對著一個與她年輕時有幾分像的秋姨娘噓寒問暖。
對懷了身子的秋姨娘百般呵護。
簡直就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可她當初懷著莊婧溪時,莊崇山又是怎麼對她的呢?
趙惠蘭覺得自己就像吞了一隻蒼蠅一樣噁心。
李嬤嬤知道她委屈,知道她恨,卻也沒法子,翻來覆去就是那一句讓趙惠蘭想開一點。
趙惠蘭抓的她胳膊生疼,她也忍著沒敢表現出來,「夫人與其想著過去的種種不公,倒不如念一點老爺的好。」
「您懷著六姑娘時,老爺待您,可比如今待秋姨娘要好得多。」
人在痛苦的時候,總得念著點什麼才能讓自己咬牙撐下去。
要麼是念著從前的苦楚在心底轉化成恨。
要麼是念著從前的好給予自己無限的支撐。
最怕的便是什麼都沒有。
趙惠蘭是念著恨的同時,也會念著那些好。
從她待莊婧溪和莊玉瑤是兩個極端,便可窺之一二。
趙惠蘭擦去眼角的淚,突然笑了。
可在一瞬間之後,她的笑容又變得扭曲,「對!我原來也是很好的,都是因為莊婧溪那個掃把星,我才會吃那麼多苦,是她命格不好,是她克我!你看瑤瑤就不會這樣。」
「昨日她才害得我被萬人唾罵,今日老爺就領著一個狐媚子進了門。」
她像是抓到真相,迫不及待地要向全世界宣告,「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的一切悲慘都是拜莊婧溪所賜!」
趙惠蘭眼神寒浸浸的,瞳孔滲出詭異的幽光。
她忽然低下頭,幽幽地笑了。
再抬起頭時,她已經收起了癲狂的神色,整個人從頭到腳都冷靜無比。
她目光落在自己塗著蔻丹的手指上,眼神一點一點的變得冰冷,「既然她是個災星,我的一切苦難都是拜她所賜,那就不必留著她了。」
從前是她想岔了。
也是她這個做娘的心軟。
她總因為莊婧溪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而對那個掃把星手下留情。
殊不知對災星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李嬤嬤瞳孔都縮了一下,看趙惠蘭的神情十分陌生,又帶著幾分恐懼。
她吞了口唾沫,結結巴巴地道:「夫人可是糊塗了?四姑娘可是您親生的女兒,縱然昨日之事是她做的不對,可您低個頭,對她服個軟道個歉,這是不就過去了嗎?」
道歉服軟?
趙惠蘭這輩子都不知道這四個字該如何寫。
她冷冷地道:「嬤嬤你不必勸我了,莊婧溪那個災星必須死,我是容不下她了。」
「只有她死了,咱們莊府才能安生,我才能安生。」
話音才落,外頭便響起了杯盞被碰碎的聲音。
趙惠蘭的神色一下子變得僵硬,「誰在外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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