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鈺轉過身,目光落在莊婧溪身上。
女子身量小,他的衣袍將她從頭到腳裹了個嚴嚴實實,只露出了一個腦袋。
而此刻她低著頭,他只能看見她的側臉。
也許是他看錯了,也或許是被火光照著的緣故,她的臉頰依稀瞧著有些紅。
江寒鈺心情極好地彎了彎唇,在她身邊陪著她烤火。
他有時候會看外面未停的雨,但大多數的時間,他都是在看莊婧溪。
莊婧溪假裝察覺不到他滾燙的視線,輕咳一聲,眼睛只能盯著趴在她腳邊的小狐狸初九。
這一聲輕咳,卻讓江寒鈺驟然變了臉色,「你怎麼了?」
莊婧溪搖搖頭,目光快要把那隻小狐狸看出個窟窿,「……沒事,這點雨不會讓我生病的。」
原先穿著濕衣服還不好說。
現在她都穿著江寒鈺的衣裳了,半點冷都感受不到,又哪裡會生病。
江寒鈺瞧她語氣篤定不似敷衍,驟然緊擰的眉頭才鬆了松。
莊婧溪一邊烤著濕了的外衫,一邊抬頭去看外頭的雨。
這雨是來得急促,也不知要下到何時去。
短時間內,怕是不會停的。
她轉過頭去看江寒鈺,手指下意識的抓緊了衣袍,好半晌才道:「江寒鈺,多謝你。」
江寒鈺不想聽到她如此客氣的話,不甚在意地擺擺手,卻還是將心底的話說出了口,「以後莫要這樣同我道謝。」
「太客氣了,聽著沒誠意。」
聽著也不舒服。
好像他和她之間,永遠都只能這麼客氣。
莊婧溪沉默了一下,眼底跳躍著星火,「好。」
她隔著雨霧看外頭的竹葉。
竹子被雨水侵染過,卻依舊不影響它的蒼翠挺拔。
眼前划過一道極細的白光,那是閃電。
尖銳刺耳的雷鳴聲在耳邊響起,莊婧溪蹙了蹙眉,卻沒說什麼。
江寒鈺一直在看她,所以自然看到她皺起的眉頭。
早在閃電亮起的時候,他其實就想捂住她的耳朵。
只是她和他目前的關係,還不允許他做如此親密曖昧的動作。
因此,江寒鈺也只是頓了頓,眼底倒映出她姣好的側臉,他問:「怕嗎?」
他猶豫了一下,半晌後才道:「若是害怕,可以躲到我身後,也可以抓著我的胳膊。」
他一向算無遺策,遇到她之後,卻是有許多的意外發生。
譬如他一直喜歡將想要的東西牢牢攥在手心,但是在面對莊婧溪的時候,他是沒辦法的。
她瞧著好像永遠波瀾不驚,但江寒鈺又怎麼會不知道,那不過是她的面具罷了。
莊婧溪攤開手,倒是搖頭笑了笑。
她的笑容有些複雜,談不上愉悅,卻也不算生氣,沒眼睛划過一抹微光,也不知道因為這句怕嗎,想起了什麼深埋在心底的往事。
莊婧溪唇角揚起一抹釋然的弧度,用一種旁觀者的角度,去看自己的上一世,「其實我從前,也是很害怕打雷的。」
不是原主怕。
是她自己怕。
她是組織培養出來的一把刀,很小的時候,就接受過非人的訓練。
為什麼她什麼東西都會呢?
譬如做飯,譬如自己製作抹在臉上的東西。
再譬如醫術。
除了身為棋子這些必須學之外,便是這些東西,她只信自己做的。
凡是經由他人之手碰過的東西,稍不注意,怕是命就沒了。
她遭受過這種暗算,自然不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
江寒鈺漆黑如深潭般的眸子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
他看著莊婧溪那雙如琉璃般沉靜的眸子,覺得一直以來籠在她身上的那層霧,又散開了一角。
他薄唇輕啟,問身旁的姑娘,「那你現在還怕嗎?」
莊婧溪沒說怕,也沒說不怕,只是微不可見地帶著嘆息聲道:「我怕它,它就會停下來嗎?」
「再怎麼害怕,也不能改變什麼。」
小孩子哪有不怕打雷的?
她那時年紀很小,被雷鳴聲嚇得直哭。
可是有什麼用呢?
哭泣和害怕只會讓她迎來更殘酷的訓練。
她越怕,她身上的訓練量就越多。
習慣了害怕也是無用的日子,自然就能平靜地與自己的恐懼和解。
江寒鈺伸手拂去她身上的落葉。
她頭上還落了一朵小小的淺白色的花,江寒鈺原本想順手拈去的,但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到底只是拂開了旁邊的落葉。
他看著莊婧溪的側臉,平靜地道:「你可以害怕。」
素來眉眼冷冽,聲音疏冷清寒,仿佛與熱鬧塵世格格不入的人,一開口到底是泄露了幾分自己的真實情緒。
他看著莊婧溪垂在肩頭的青絲,似是要挑破她這張看似面對什麼都波瀾不驚的面具。
他道:「你也是人,你也有可以害怕的權利。」
「從前那些人不允許你膽怯,不允許你哭,但在我面前,你不必如此費盡心機的隱藏自己。」
「我能坦然地在你面前摘下面具,你就不敢在我面前直視你內心真正的情緒嗎?」
莊婧溪手指微僵。
她不知道江寒鈺只是在說她可以告訴他,其實她也會有恐懼的東西。
叫她不必強逼自己與恐懼和解。
還是他看穿了她藏在心底的其它東西所以意有所指。
但是她看了很久的雨之後,聽著耳邊似乎沒有停歇的意思的雷鳴聲。
到底是伸出手,拽住了江寒鈺的胳膊。
她拽的很用力,江寒鈺卻並未露出什麼吃痛的表情。
他只是看著莊婧溪,另一隻手輕輕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他明明沒有說什麼安慰的話,莊婧溪卻莫名覺得驚懼的情緒被安撫了不少。
她甚至朝他露出了一個無可奈何的神情,「你那哪是自願摘下面具?分明是被我扒下來了,也就沒有繼續麻煩的必要才不繼續戴的。」
「你被我揭穿了廬山真面目,卻要我主動在你面前不隱藏自己。」
她嘴角往下一撇,拽著他胳膊的那隻手卻沒有松,「江寒鈺啊江寒鈺,哪有這樣的道理?」
江寒鈺唇角浮現出了一絲笑意。
他揚眉,心情極好地欣賞著她略帶幽怨的神情。
他緩緩勾起唇角,聲音里漾著愉悅的笑意,「我早就揭下了面具,你這張面具卻戴了許久。」
「譬如你的身份,你到現在都還藏著,我若不開口,你就繼續若無其事地同我演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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