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所以能長且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理論課上的長老如松般端坐在木椅上,閉眼晃頭正自己講得投入。
溫靈和一位不認識的女修坐在一起,而台上講課的長老則是莊嚴庵的一位內門長老,平時的風格就是如此投入地講一些玄之又玄的內容。
然而哪怕他閉上了眼睛,下面弟子們有任何小動作,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這一堂課是修者關於天道和天地自然的感悟,若是修者能在這方面頓悟,對自己的修行是大有裨益。
溫靈回憶著剛才長老講述的內容,曾經她也在八方谷見到過這句話,只不過當時以她淺薄的文言文翻譯能力,只把它翻譯成了:天地之所以能夠長久,是因為它自己不生長,所以就能長久地生長。
然而這句話真正的意思是:天地不會侵奪萬物以成就自己,而是孕育萬物,萬物生生不息,則天地不絕。
真是錯得離譜。
溫靈搖頭嘆息一聲,而台上長老則睜開眼睛看了過來,「溫靈,剛才你搖頭嘆息,是對我的講述有何思索嗎?」
在課堂上開小差被發現了......
溫靈心中嘆息一聲,站起身來,「長老,我剛才在想那句『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
長老點點頭,「那你有何見解?」
「一味盜取萬物以增益自己,一味積累權勢以強健自己,這本身就是一種取死之道。因為樓高則坍,物壯則老,難以長久不說,還侵吞了萬物而斷絕了傳承。」
溫靈深吸口氣,頓了頓又繼續道:「所以天地不以充實自身為目的,而是孕育萬物;聖人不以增益自身為目的,而是成就他人;國家不以富裕自身為目的,而是使民強。唯不自生,方能避免自滅,方能代代相承,方能長生。」
莊嚴庵的長老看了她一眼,點點頭,「很好,看來你已融會貫通,坐下吧。」
「多謝長老。」溫靈重新坐下,還沒和路澤道謝,便聽身旁突然有一聲極細微的嗤笑。
她一愣,側頭看過去,便見身旁的女修也斜瞥了她一眼,又重新轉回頭去。
奇怪,溫靈回憶了一下,發現自己從沒見過對方,而這莫名其妙的敵意......
她不會暗戀路澤吧?
想來想去,只有這一個可能。
溫靈對路澤道了謝,並未在意同桌的敵意。
直到外面敲響了銅鑼聲,長老才悠悠站起身來,宣布這堂課結束,希望大家都能回去好好思考一番,穩固自己的道心。
溫靈伸了個懶腰,也打算離開這裡去找畢欣吃午飯,結果卻被女修伸出手臂攔住。
她無奈,「這位道友,不知您要做些什麼?」
「你便是溫靈對吧?」女修用拇指指著自己,「我是水覓荷,梅花崖弟子,早就聽說過你了,但沒想到傳聞如此荒誕,就你也算是傾國傾城?」
溫靈心中輕嘆,這般放狠話的水平,也就是初中水平吧。
她輕咳一聲,認真對水覓荷道:「所以你現在知道了吧,流言的可怕性和荒誕性。」
「什麼?」
「我本就長成這樣,卻沒曾想流言就會把我描述成傾國傾城的長相,對此我深表痛心,尤其是對你們這些被流言蠱惑的人而言。」
「這、」水覓荷愣了愣,嘴唇開合想要想要說些什麼,然而門外,畢欣探進腦袋來,興奮喊道:「溫靈,你果然在這,怎麼不去找我啊?」
「哦!我正和這位道友聊一些上課時的內容,差點耽誤時間了。」
溫靈順勢起身,在水覓荷還發愣的時候走到門口,扭頭又道:「道友,你也早些去吃飯吧,別整日被流言蜚語所惑。」
畢欣覺得奇怪,「怎麼了?什麼流言蜚語。」
「沒什麼沒什麼。」溫靈挽住她的胳膊,看向另一邊,「路澤,今日的事多謝你了,要不然我就要在課堂上丟人了。」
那番文縐縐的大道理,溫靈實在編不出來,當時之所以那麼流暢,還是路澤在旁邊一句話一句話地教的。
路澤:「無事,不過一些無用的道理罷了,剛才那女修你想不想......」
「不不不,千萬別,我看她沒什麼壞心眼。」溫靈搖搖頭,「要是每一個這樣挑釁的人都管,那你肯定要把這個世界的女修都幹掉了。」
「呵,我的魅力也沒有那麼大。」路澤無奈,將心中翻湧的殺意收斂回去。
一切還算平靜,至少在溫靈看來是這樣,直到水覓荷再度出現,與幾個同樣氣勢洶洶的女修一起。
溫靈甚至在其中看到了熟面孔。
路飛瑤和歐陽冰清。
這兩人,一位是路家家主之子,曾經欺負過路澤的人;另一位則是赤霄殿的弟子,歐陽家子弟,曾經路澤未婚妻的好友。
她們是見到溫靈以前長相的,因此在水覓荷向她們講述溫靈相貌平平的時候,她們還驚訝了很長時間。
直到如今,那兩人又是露出一副震驚的表情。
「你、你真是溫靈?」路飛瑤先憋不住了,驚訝無比地指著溫靈,「怎麼可能!」
「這......溫道友以前莫不是虛榮心作祟,變化出一副好相貌來矇騙我們吧?」
歐陽冰清衣袖掩面,聲音柔柔,「若是騙我們還好,但你卻連同路澤一起騙,這就不好了吧。」
「溫靈......」畢欣不明所以,擔心地看著溫靈。
而溫靈則拍拍她的肩膀,上前一步笑道:「騙又如何,不騙又如何,反正路澤現在已經是我的了,你們就算再怎麼不服氣,也沒有用啊。」
她直白的話語讓水覓荷等人皆是臉上一紅,尤其是水覓荷,指著溫靈「你、你、你」了好幾下,也沒你出個所以然來。
路澤隱藏身形站在一旁,對這句話的反應便是勾起嘴角,笑得極為好看。
對這種挑釁,最好的辦法就是比她們更囂張。
溫靈聳聳肩,得意揚揚地說道:「你們攔在我這有什麼用,或者說你們來找我有用嗎?和我理論我不聽你們的,和我打架你們也打不過我。」
她不給別人插話的機會,「就算你們能傷到我,我正好能在路澤面前裝裝可憐,跟他說我受傷了,要哄著才能好,你們覺得路澤會哄我嗎?」
「他當然會哄我了,因為我已經把他吃得死死的,就算天道來了,路澤也是我的。」
遠在鏡界的天道不知為何突然感覺到一陣不適感,他盯著那處乾涸的噴泉口,感覺自己有點緊張和惡寒。
「你、你不要臉!」水覓荷漲紅了臉,對溫靈這番話的反應就是如此的幾句,「不知羞恥!」
路飛瑤和歐陽冰清沉默不語,她們教唆水覓荷來這裡找溫靈的茬,卻不想自己被牽扯進來。
而且當時她們過來,也只是好奇溫靈如今的長相罷了。
既然她已經失去了那般美貌,她們是不是可以做些什麼?
溫靈掃了兩人一眼,輕笑了聲,「我知道你們現在想說什麼,不要臉、不知羞恥,什麼時候說實話也會被這樣說了?」
水覓荷剁了跺腳,她本以為攻擊溫靈的長相,會讓對方羞憤不已,最終意識到自己和路澤的差距,然而溫靈卻不按常理出牌,反而嘚瑟起來了。
溫靈朝旁邊伸出手來,「我覺得就算我這麼說,你們應當也很是不服,那要不,就讓路澤親口告訴你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