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黑色的識海

  「路澤,你這樣的性格在我們那個世界,會很受喜歡的。」

  「是嘛,我是什麼性格?」

  「嗯......就是很認真、靠得住,經常會無心說出一些特別觸動人心的話,不會花言巧語卻總是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的性格。」

  溫靈很認真,也很緩慢地說出了自己對路澤的看法。

  在不知不覺間,她的腳步微微加快了些,似乎是怕路澤看到自己已經隱隱滾燙起來的耳朵。

  說完後,她沒有聽到路澤的回答,甚至也沒有聽到後者的腳步聲。

  於是溫靈有些奇怪地回過神來,風吹起她銀白的長髮,簡約質樸的木簪一閃而過。

  兩人的眼神交匯在一起,路澤定定地看著她,緩緩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我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評價。」

  「如果是在一開始,我對你的印象也不是這樣的。」溫靈無奈地聳聳肩,「畢竟我當時認識的是上一世的你。」

  「......但實際上,我一直都是上一個世界的我,只不過這輩子有太多事情發生了改變,那麼我也要相應地改變一點。」

  「所以我一直都覺得不可思議,你居然還真的會演一個孩子。」一說起路澤的靈魂是重生的,溫靈就覺得不可思議。

  「你以前還叫我姐姐!」

  「你要是喜歡這個稱呼,我現在也可以改過來。」路澤無奈地看著她,「怎麼樣?我聽你的。」

  「......那還是算了吧。」溫靈又轉過身繼續朝那白玉做成的祭壇走去,「你還是喊我的名字好了。」

  路澤嘆了口氣,幾步趕到溫靈的旁邊,狀似不經意地說道:「話說回來,你說我這樣的性格在你的世界會受歡迎。」

  「嗯。」溫靈用力點頭,同時在心中補充道:實際上更要長得帥,但對於修真世界,她所見到的修者們個頂個地好看,她都快審美疲勞了。

  想來這些人最看重的還是修為和天賦。

  路澤輕咳一聲,「那你呢?我是說你喜歡我這樣的性格嗎?」

  「我?」溫靈想了想,點頭道。

  「喜歡啊,畢竟我在那個世界裡是一個不優秀也不是特別好看的人,哎呀,總而言之,能來到這個世界真是太好了,讓我能體驗到不一樣的人生。」

  但如果體驗完以後還能再回家去就更好了。

  溫靈長長地嘆了口氣,「唉,長路漫漫啊,什麼時候我才能回家呢。」

  「......回家?你想回家?」

  「嗯,想回啊。」

  「如果真的能回去,你會毫無留戀地離開嗎?」

  溫靈想了想,先是點頭,之後又搖頭,「要是能離開,我肯定會離開,但毫無留戀是不可能的啊,像是你啊、師父他們啊,柳阿姨啊,我都會很想念的。」

  路澤的視線久久地凝滯在溫靈的臉上,後者正皺著鼻子思考著萬一要離開的話,好像真的會有很多人割捨不下。

  「但你還是會離開。」他濃黑似墨的眼眸里逐漸褪去了灼人的光彩,變得幽深冰冷,就連極為輕聲的嘆息都帶著徹骨的寒意。

  所以不是喜歡自己的性格嗎,就不能為了他放棄回家的打算嘛......

  唉——

  一聲悠遠低沉的嘆息從識海的深處傳來。

  路澤只覺得自己的意識被驟然拉離了身體,並正以極快的速度向下墜去。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瞬間,亦或者是幾千年,他猛地睜開眼睛,視線所及是一片壓抑低沉的黑色空間。

  黑色水面平靜無波,它延伸而出的邊界盡頭是一片黑紅色的升騰的火焰,又有無數人的哀嚎慘叫從那火焰之中傳來。

  一人突然抓住了路澤的腳踝。

  路澤低頭看去,只見一個身穿暗藍色華貴衣袍的男人正趴在海面上,兩條腿已經消失不見,一隻手費力地抓著他,抬起的臉上,一隻眼眶已經空了。

  聲音滿是憎恨和惡毒,「路澤,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路澤面無表情地望著他,聲音平淡,「路顯濤,你怎麼在這?」

  與此同時,又有一個突兀出現的身影拽住了路澤的衣袖。

  那是一個身穿紅裙的少女,她哭著哀求道:「路澤、路澤我錯了,求求你饒了我吧,我啊——」

  她的話還沒說完,便化作了一聲尖銳的慘叫。

  路澤看著她的皮肉緩緩融化,最後變成了海面上的一灘爛泥。

  他保持著面無表情的模樣,從爛泥上抬起頭來,看向遠處突然亮起的一處小小空間。

  一個由黑色海水匯集而成的男人正坐在那處光亮之中,像是在刻意等待著他一般。

  周圍的海水突然開始了涌動,一個又一個的人破水而出,他們全部都保持著死前最後的模樣。

  有人的脖頸被劃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有人胸口鮮紅一片,還有的人身上傷口密布,似乎是被割了無數道傷口才死去的一樣。

  這是路澤上輩子殺過的、折磨過的人,還有更多更多,他們正一個一個地從漆黑色的海水中湧現出來。

  就仿佛腳下這漫無邊際又深不見底的海水全都是由他們的血肉組成的那般。

  他們或是高聲的咒罵,亦或者低聲的哀求哭泣,所有的話都是他們死前曾經說過的。

  路澤抬腳朝那光亮處走去,忽視了耳邊的咒罵和哀求,也忽視了那些人不斷地攀附在自己的身體上,不斷地阻撓著自己的前路。

  他就那麼向前走著,每一步都邁得無比踏實沉穩。

  「路澤,你不得好死!路澤你不得好死——」

  「我錯了、我錯了——」

  「求求你,路澤,求求你饒了我吧——」

  路澤的腳步越發變得遲緩起來,他背後拖拽著的所有人層層疊疊、前後拖連著,宛如一件長長的拖地披風般,隨著路澤的前進而被拖拽前進著。

  越來越多的人趴在『披風』的尾端,為這不可思議而又恐怖至極的場面增添新的一筆。

  路澤緊咬著牙,脖頸上凸起著明顯的青筋。

  最終,他一腳踩上了那處光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