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豪聞!!!

  紀槐序輕輕應了一聲,卻放鬆不下來,他已經很多日沒有見過沈虞鳶的模樣,如今他可以看見那模糊的輪廓身上攏著一層柔和光暈,緩緩靠近,他看不清楚,卻感覺那視線如有實質般在自己身上逡巡。

  像是野獸巡視自己的領地。

  但其實,他如果能看清的話,就能發現沈虞鳶的目光很認真,嚴肅而謹慎。

  而此刻,他只覺得,那雙失明後變得更加靈敏的耳朵里,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一聲,一聲,像胡姬在羊皮鼓上起舞,絲綢紛飛,心緒亦然。

  他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麼也沒想,只是看著她的手貼近自己,她手裡有沒有捏針?他不清楚,這一刻,便是毒藥也難以分辨。

  她落手的地方傳來一絲冰涼的刺痛,轉瞬又離開。

  毒素在體內橫衝直撞,撐得筋脈鼓動,蛇一般在皮膚之下遊走。他向來不怕疼的,怎麼這會兒,竟然低低呻吟出聲。

  悶哼響起的時候,他愣了一會兒,不知道這聲音來自哪裡,直到發現,這聲音來自自己喉嚨的深處,便無措的偷偷看沈虞鳶。

  她沒有停手,指尖翻飛,一如彈奏古琴:「疼嗎?忍一下,這避免不了,我馬上就好了。」

  「嗯。」紀槐序沒有解釋,他仿佛成了一架琴了,在她指尖,被撥動,琴弦緊繃,幾乎要斷開。

  桌上的酥餅掉了一點碎渣,沈虞鳶在水盆里洗了洗手,捏起那塊酥餅塞進嘴裡,含含糊糊的抱怨:「怎麼突然這麼不配合,太緊張了,你這樣我很為難啊。」

  他躺在榻上動彈不得,低低的笑起來,牽動著身上的傷口:「我錯了,下次一定好好配合,讓我往東絕不往西,讓我捉雞絕不攆狗。」

  「哼哼,那還差不多,悟性不錯啊。」

  「鳶鳶謬讚。」

  「切,別嘴貧,你躺著吧,等晚上拔了針應該就恢復了,到時候我們去王府看看,把帳本什麼的找出來。」

  「好。」

  紀槐序沒有問為什麼要費盡心思的治好他,帶他一起去,明明空青他們武藝高強,比他更加合適。儘管他並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是什麼,但他知道,自己聽到的回覆,一定不會是他想要聽的。

  既如此,那就再等等吧,或許有一天,他自己就知道那個答案了。無論如何,不必遺憾,不必掛懷。

  夜晚很快降臨,紀槐序這麼多天裡第一次看清自己的衣裳,被推著換了一身粗布麻衣。

  他不自在的捏著身上的衣料:「這,不穿夜行衣嗎?」

  「夜行衣?你要是晚上被查宵禁的看到,你一身夜行衣,哪怕是大晚上在自家院子裡,起夜都會被當做小偷抓走。倘若是真有上天入地的本事,那還不是穿什麼都行?」

  紀槐序想了想,突然頓悟,那自己以前年年撥出去製作夜行衣的銀子,豈不是白花了?

  沈虞鳶搖頭晃腦的慨嘆:「夜行衣就是無良資本家創造出來,騙冤大頭的錢的吧,有錢人的錢真好賺。」

  她怕紀槐序不理解,又看向他道:「夜行衣就和孝衣一樣,別人看一眼這個裝束,自然而然就會想到發生了什麼事……」

  她頓了頓,沒什麼原因,她已經很久沒看過紀槐序的眼睛了,之前治病時,那雙眼也是朦朦朧朧的。如今猛地一看,那雙黑瞳中映出泠泠月色,注視著她,就好像在月下看寶物。

  從前他蒙上雙目時,她還覺得稀奇,頗有一些羸弱的美感,時日久了,便也熟視無睹。如今綢緞一摘,這張臉顯得熟悉又陌生,好看的過分。

  「怎麼了?」那謫仙似的人物輕輕低頭,向她湊過來。

  「沒什麼,」她一下子扭回頭「好久沒仔細看過月亮了。」

  「是啊……」紀槐序抬頭望月「今晚月色真美。」

  沈虞鳶心頭一顫,想說什麼,突然發現身邊的人或許並不明白。

  今夜月色明亮,星河遍布,她在城市裡沒有見過這樣的景象,來了這裡許多天了,這一刻她突然真的真的很想回去看看。

  沒有星星的夜晚,目光所及處的高樓大廈和耳畔此起彼伏的喇叭聲,在特定的情景中,原也讓人悲傷。

  她怔怔望了一會兒,聽到紀槐序的聲音,問她怎麼了。

  她淡淡笑了笑:「很漂亮,和我從前見過的不一樣。」

  「走吧,再晚點就要撞上更夫了。」

  「嗯。」

  月色明亮,紀槐序帶著沈虞鳶悄悄摸到後門,沈虞鳶站在牆角躍躍欲試:「怎麼說,你先過去還是我先?」

  紀槐序疑惑的看她一眼:「不能一起嗎?」

  說著用手中的短劍插入木門之間的縫隙,輕輕向上一挑,門內傳來一聲什麼東西落在地上的聲音,紀槐序一把推開了木門:「走。」

  沈虞鳶眨巴眨巴眼睛,她不好意思說,她以為要翻牆來著。剛剛才射出的迴旋鏢這麼快就扎身上了,這誰能想到啊。

  等她走進來,紀槐序一邊把門復原,一邊回頭看她一眼:「怎麼,還以為要翻牆嗎?」

  沈虞鳶滿臉無辜:「我還以為你要帶著我飛檐走壁,一路摸到藏書閣。」

  「嘶——好像也可以,那走?」

  「誒誒誒唔……」

  沈虞鳶只覺得身子突然一輕,突如其來的失重感讓她下意識緊緊攀住了身邊人的肩。

  再回神時,她已經站在了屋脊上,紀槐序一手摟著她的肩,她窩在他一邊的臂膀中,不算太親密的,卻十足曖昧。她能聞到他身上清淡的香味,是她無法形容的,那不是任何草藥、香料,也不是他們常用的皂角的香味。

  總而言之……她聳著鼻子大吸一口,豪聞!!!

  紀槐序收回握成拳頭的手,後退一步,輕輕咳嗽一聲。雖然他是故意不打招呼就直接動手的,但沈虞鳶的反應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期。他雖然唾棄自己的行為,但同時……怎麼感覺自己也被騷擾了。

  王府的藏書閣很好找,花園中心,湖水之中,雖有一條小路通往,但沈虞鳶看著那遠在對岸,需要繞很多路才能到的小橋,一張小臉皺巴巴的,擠出一個無神的微笑:「突然覺得真相也沒有很重要,要不咱還是回客棧睡大覺吧。」

  「這怎麼行。」

  「遇事不決睡大覺,這句話我奉為圭臬。」

  「那是以前,現在我能帶你過去。」

  沈虞鳶眼睛一亮,連連點頭:「好啊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