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夕的夜,萬物俱籟。
似乎連風都是靜止的。
唐黎從房間走出,反身輕手關上門,緩步走到廊檐下蹲著的人身側。
寧毓初手執尖刀,一划一划地削著竹片。
她知道,他內心不平靜時,手上就要做點事。
寧毓初未抬頭:「老頭子睡了?」
「嗯,喝了安神湯,睡著了。」
「那你也去睡吧,忙了這些夜了。」
「你呢?」
「爺給你們守夜。」
寧毓初話落,就聽一聲撲哧輕笑,他不由茫然地抬起頭。
「你笑什麼?」
此時唐黎眼底漾著的笑意還未消散,眼尾勾起的弧度,映著燈籠的光,帶著幾分無意的媚色,如羽毛般撩人。
寧毓初眉眼一怔。
這段時間入了夏,少風,空氣有些悶熱。
連喉嚨都泛起乾渴,輕撓著有點癢。
他沒忍住扯了下領口,想透透氣。
唐黎沒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她下了台階,踩在庭院平地,雙手背在身後,上身靠在廊柱上,歪頭語帶打趣道:「讓梁王世子守夜,這放在一年前,我是想都不敢想。」
元逸飛幾人在收拾完戰場後就耐不住疲倦,早早躺屍了,隔著庭院,都能聽到宗銳起伏的鼾聲。
飛雲將早已回來在外圍守著。
故而唐黎不怕此時會有人聽到。
梁王世子這個稱謂,令寧毓初有些恍惚,好似有一段時日沒有聽到了。
他回神後低笑了聲,目光才落在她身上:「換做一年前,小爺也不敢想,堂堂太傅孫女會摒棄一身珠釵,跟著小爺顛沛流離,有家不能回,有親不能見,真是可憐得緊。」
從他的揶揄中,唐黎聽出了幾分愧疚。
她不由偏頭看他,少年的臉半掩在陰影下,側臉輪廓深邃,眉宇較於過去,多了幾分堅毅。
好像自離京後,他長大了許多。
沒白費她這近一年的操持。
她有種家裡小白菜終長成的欣慰,以及憐惜。
「毓初。」
寧毓初聽到這一聲輕喚,他眸光緊了緊,語氣卻故作輕鬆道:「怎麼?反悔了?若是反悔了,說一聲,明兒爺就把你……」
送回京。
這句話他在唇舌上頓了下。
是了,跟著他有什麼好,又苦又累,又背井離鄉的。
再者以後他是要去給老頭子報仇,危險重重,還不如早點遠離他。
只是話未出口,就被唐黎一臉嫌棄打斷。
「你年紀輕輕記性就這麼不好了?我都跟你說過幾遍了,別老是一言不合就趕我回京。」
寧毓初啞塞,剛想辯解什麼,她卻扭頭望向檐下的燈籠,眸色漸漸溫和下來。
「我方才想說的是,別把擔子都扛在自己身上。天光爺爺的事,我同你一起。」
寧毓初抓著尖刀的手指不由緊了緊,撇頭不去看她,仿佛這樣才能堅定地拒絕她。
「太危險了,小爺不能讓你冒這個險。」
他答應天光爺爺,要替他報仇。
但他不能拉身邊的人下水。
逸飛他們年紀小,熱血方剛,不懂江湖險惡,他不會把他們的一時意氣放心上。
至於醜八怪,他更不會將她置身於危險之中。
天悲宗欠下的血債,就讓他獨自去討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