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鳶早有預感,出了水漣漪,打開房門,便看見他站在房門。
青年眉間的陰鬱很淡,幾乎看不出來,尤其是面對著她時,看起來溫馴而有禮。
一點都不像是一個孤僻陰暗的瘋批。
季清鳶想起他五年前的模樣,看著他現在的樣子,卻總覺得有些違和。
江岫白對著她勾了勾唇角,頭顱朝著她低下,明明比她高了整整一個頭,姿態看上去卻像一個居於下位的臣服者。
他開口道:「師尊,晚膳做好了,有粥,還有烤雞,師尊要不要嘗嘗?」
說著,他便低頭望著她,眼裡帶著幾分顯而易見的期待。
季清鳶見他這副模樣也拒絕不了,便道:「走吧。」
出房門沒幾步,季清鳶就聞見了一股濃郁的烤雞的香味。
剛走到圓桌前,季清鳶便看見了桌上擺著的清粥和旁邊一大盤烤雞。
那烤雞極大一隻,經過烤制後外表金黃,散發出一陣誘人的香味。
季清鳶只是看著便覺得食慾大動。
雖然不理解江岫白為何將這清淡的粥和油膩的烤雞擺在一處,但季清鳶還是走了過去。
江岫白在旁邊,一直默默觀察著她的面部表情,見她加快步伐走到桌邊,不由得唇角微揚。
他摸不清她想吃什麼,便做了這兩種。
還好她是喜歡的。
二人坐到桌邊,季清鳶擦了擦手,正打算上手去撕雞肉下來,江岫白卻提醒道:「師尊,小心燙。」
他摸出一把鋒利的短刃,道:「我來吧。」
季清鳶看著他骨節分明的手握著那短刃,乾脆利落地將那一大隻烤雞切成若干塊。
他刀法極好,一刀下去便切的乾乾淨淨,乾脆利落,給人一種殺人也是一刀斃命的暴力美感。
江岫白將兩隻特地沒有切碎的雞腿放到她碗裡,道:「師尊,小心燙。」
季清鳶小心地吹了吹,才下口咬了一口。
外酥里嫩,表皮烤的微微酥脆,內里卻不乾燥,裡面的雞肉鮮嫩多汁,加上烤制時放了些佐料,嘗起來一種味蕾的極致享受。
季清鳶頗為滿足,心想著若是現在再加一口冰飲便好了。
江岫白看她吃的暢快,連眼睛都微微眯起,看起來頗為愉快,像只偷到了腥的貓。
這樣真好。
江岫白遞過去一杯溫好的茶,面上恭順,眼底深處卻是濃重的占有欲。
就這樣多好。
沒有那宋聽瀾在他們之間,沒有什麼歷練將他們分離,就這樣一起住在這青溪閣,日日如此。
若能一直這樣,不去奢求別的,那他也是願意的。
季清鳶見他面色微滯,不由得問道:「阿白,你身子有不適嗎?」
「沒有。」江岫白回過神來,搖了搖頭。
季清鳶鬆了口氣:「那就好。」
江岫白卻看著她道:「師尊覺得這烤雞做的如何?」
季清鳶毫不吝嗇自己的誇讚:「好吃!」
簡直比孟汀晚做的還要好吃!
比起她那點塑料廚藝,簡直好了不知道有多少。
江岫白面上表情更加柔和:「那徒兒以後日日都做給師尊吃。」
季清鳶剛想應一聲「好」,話到嘴邊,卻又硬生生停住了。
江岫白如今有了修為,不能吃太多東西,否則體內會積濁氣,影響修煉。
她好歹可以靠水漣漪內的上古靈氣和靈泉淨化自身,但江岫白並沒有水漣漪。
季清鳶正色道:「阿白,你如今也是金丹修士了,不可日日進食,最多也應該兩三日一次。」
「我之前一直陪你用膳是為了多陪陪你,如今你已是弱冠之年,不需要我再日日陪伴。你也有了修為,以後我們也不用再日日用膳。」
江岫白垂下眸子。
季清鳶不在的時候,他確實不怎麼用膳。
但如今她回來了,用膳是他們待在一起最好的方式。
饒是如此,江岫白依舊斂去眸中的郁色,恭順應道:「師尊言之有理,徒兒謹遵教誨。」
季清鳶見他如今態度比以前好了不少,便又有了再趁此試探的心思:「阿白可有想好,自己的修行之道?」
他如今已經是金丹修士了。
一般的修士踏上修行之路時便會給自己做好決定。
但他實在是有些晚了,季清鳶心裡也有些為他擔憂。
江岫白垂著頭:「師尊,我還沒有想清楚。」
「但無論我修什麼道,我都是師尊的徒弟。」
若他一直是她的徒弟,不拜裴郁為師,那他永遠都無法成為驚艷九洲的傀儡師。
他本就不適合修習劍道。
而季清鳶身為劍修,根本不知如何教他傀儡之術。
季清鳶輕咳兩聲:「我未必是最適合你的,阿白先確定好自己的路,再下定論。」
未必是最適合的?
江岫白眸中情緒紛紜,臉色愈發低沉。
他幾乎有些忍不住,抬頭便道:「師尊是想讓我修習傀儡之術,拜裴郁為師嗎?」
像是一條小狗終於忍不住要質問欲要拋棄它的主人。
季清鳶頓了一下。
她說的有這麼明顯嗎?
她之前只說了裴郁誇過他在傀儡之術上有天賦,問他有沒有決定好自己的道。
沒想到他竟然能直接猜到她心中所想。
季清鳶沉默半晌,最終道:「阿白,或許你更適合傀儡之術。裴前輩精於此道,且有意如此,是絕好的機會。」
江岫白眸色沉沉,眼裡似乎在醞釀著什麼:「所以師尊的想法是什麼?」
季清鳶嘆了口氣,站起身來,道:「師尊只是想你能越來越好。」
「阿白,我知道你舍不下這裡。但踏上修行之路,便要學會舍一些東西。你也能感受到,你並不適合做劍修,不是嗎?」
「阿白,你再想想吧。一月之後,你再做決定。」
她說完,便起身往屋子裡走。
江岫白盯著她的背影,半晌諷刺地笑了笑。
越來越好?
除了她,誰都不好。
是什麼道不重要,永遠都在她身邊在重要。
他就是死,也要死在她身邊。
江岫白摩挲一下手中的菱形墜子,在原地坐了很久,才站起身來。
……
季清鳶回了屋子,沒過多久,便進了水漣漪。
她修煉到很晚,便睡了過去。
傷還未好,她還是需要補充睡眠。
夜半時分,床上的人睡得很熟。
房門卻悄悄被打開,高大的青年在黑暗裡,一步又一步地靠近床上熟睡的人。
他步子極輕,氣息也收斂得極好。
但待他走到床邊時,床上躺著的人眉頭微皺,仿佛下一秒就要醒過來。
哪怕他藏得如此好,床上人也隱隱察覺到了陌生的氣息。
江岫白大半身子隱在黑暗裡,他坐在床邊,看著床上的人,眼神溫柔得有些恐怖。
床上的人眉頭緊蹙,似乎下一瞬就要醒來。
江岫白不緊不慢地打開自己項鍊上那個菱形的墜子,湊到熟睡的季清鳶鼻下。
下一瞬,她眉頭舒展,完完全全睡死了過去。
江岫白手慢慢撫上她的臉,摩挲著她的唇,慢慢湊近至她耳邊,聲音溫柔至極:
「休想離開我,師尊。」
他就是一條瘋狗,沾上便永遠甩不掉。
他可以藏起自己的獠牙,裝得溫馴又無害,但不代表他是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