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鳶彎腰從那堆凌亂白骨中拾起那片靛藍色的碎衣。
除去上面被白骨沾上的腐朽氣和血腥氣,確實有宋聽瀾的氣息。
季清鳶沿著那行凌亂的腳印向外走去。
她跟著往前走,腳印變成兩行,朝林深處奔去,本就不明顯的腳印越來越淺。
季清鳶仔細看了兩眼,一行小腳印,另一行腳印更大些,與那行小腳印交織在一處。
但入林深處後,泥沙漸少,那些腳印便消失得一二乾淨,再也看不清。
季清鳶開了神識,又循著空氣里那極淡的血腥味像前尋去。
季清鳶跟著宋聽瀾逃的這條路,眉頭不由得蹙的更緊。
他們逃得毫無章法,極其慌亂,只怕是受到了不少死屍的追逐。
畢竟林中濃霧是在謹弋死後才消散的。
而宋聽瀾在被那群死屍追得被逼著逃時,只怕滿林都是白霧,連路都看不清。
林深處不方便御劍,季清鳶只好加快腳下速度,直接劈開攔路的荊棘和斜枝,往前飛奔而去。
血腥味越來越濃。
季清鳶直覺離宋聽瀾越來越近,轉出一棵樹後,便聽到沙啞的「嗬嗬」聲。
一陣冷風迎面而來,夾雜著腐朽的臭味,頗為難聞。
季清鳶舉劍一擋,那人反倒被反力一擊,無比脆弱地倒在地上。
他苟延殘喘幾下,皮肉便在季清鳶跟前慢慢鬆弛掉落,在細微的晨光下化成灰燼,只留了凌亂的白骨和破爛的衣裳。
季清鳶看著那極快化骨,不堪一擊的死屍,說不上心中是什麼感覺。
這些死屍在謹弋死後實力大大削弱,卻依舊還有些死屍留了在這初晨里行動的能力。
但也都不堪一擊就是了。
季清鳶手執月凝劍,繼續往前走。
斷斷續續的怪叫聲響起。
季清鳶挑了挑眉,向前走了一小段,逼近幾分,躲在一顆樹後向前看去。
幾隻零零星星的死屍正圍著正中央一個長滿了凌亂的野草的土坡打轉,速度是肉眼可見的慢了不少,像一隻只殭屍。
那土坡像一個小型的山丘,上面長滿了高高的雜草,卻沒有長樹。
季清鳶四處看了看,卻沒有看到宋聽瀾。
她正有些疑惑,卻突地瞥見那土坡有一處的雜草顏色不對。
土坡上生得都是黃綠色的野草,很是茂盛。
中央卻有一大捧綠色的斷了的樹枝,連帶著滿枝的茂盛的綠葉,和那黃綠色的雜草顏色尤其不匹配。
好像是人為放在那兒的。
季清鳶聚集神識仰頭看去,果然見那濃密樹枝後露出一雙警惕的眼。
熟悉的琥珀色眸子,眼下一片青黑,眉頭緊蹙,眼裡儘是警惕與緊張,像一隻無比戒備的兔子。
那雙眼只是看了幾眼,便很快從樹枝後退去。
那是宋聽瀾。
此時,季清鳶也大致明白了。
宋聽瀾找到了一處洞穴,拿樹枝擋住洞口,藏在了裡面。
這些力量被大幅度削弱的死屍感知度大大下降,能感受到宋聽瀾,卻不知道他具體藏在哪裡,只能圍著這個不起眼的洞打轉。
確定了宋聽瀾沒被抓,季清鳶也不打算猶豫了。
她握著月凝劍上前,絲毫不收斂氣息。
那些活死人感受到她的氣息,卻只有幾隻轉過身來,其餘都繼續圍著那洞穴繼續打轉。
季清鳶一愣。
看都不看,這麼囂張?
她提著劍就殺了上去,驅邪符也不用,直接往他們的腦袋砍。
這些死屍的速度和反應慢了不少,季清鳶很快就將他們解決。
她看了一眼洞穴里依舊沒有出來的宋聽瀾,思索了一會兒。
隨即,她將那些死屍的腦袋都撿在了一處,整整齊齊的碼在一起,堆成一個「三」字型。
宋聽瀾這次被這些死屍嚇了不少。
剛好,拿這些腦袋給他看看,或許能讓他好受些。
季清鳶整整齊齊擺好,便拍了拍手,走到那樹枝掩映的洞穴口,上前欲要扒開這樹枝,好把宋聽瀾叫出來。
她手剛剛抓住那樹枝,只是動了一下,一隻握著短刃的小手便迅速刺了出來。
季清鳶沒有防備,被嚇了一跳,身體反應卻極快,側身躲過那短刃,又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往後一拉,那人便由著慣性自己跟著摔了出來。
季清鳶抓住他的手臂往她這邊一帶,才沒有讓他摔地上。
果真是宋聽瀾。
季清鳶看著他被荊棘和樹枝劃傷的小臉和劃破的衣服,他一身泥灰,眼下一片青黑,面帶疲色,眼裡還留著點未散的驚恐和戒備。
沒什麼大傷。
季清鳶伸手用衣袖擦了擦他臉上的灰,輕輕道:「不錯,反應很快。」
宋聽瀾卻愣愣看著她。
季清鳶好整以暇看著他,但過了空氣凝滯似的幾秒,他也沒說,只是愣愣看著她。
季清鳶正疑惑他是不是嚇傻了,思索著該如何帶他走出陰霾,懷中便猝不及防撞入一個小人。
宋聽瀾眼圈迅速泛紅,此刻撞入她懷裡緊緊抓著她的衣服:「你騙我……你騙我……」
季清鳶不知作何解釋,只好慢慢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來晚了。」
他確實很乖,真的乖乖等她。
只是她沒計劃周全,才讓他這一夜過得如此艱難。
宋聽瀾緊緊抓著季清鳶的衣角。
她說了她一定會回來。
幸好她也回來了。
很快,宋聽瀾便收拾好了情緒。
他眼圈泛紅,卻沒有落下淚來。
季清鳶以為他還需要點時間發泄情緒,不想他這麼快便調整了過來。
她正想引著他去看那堆人頭,宋聽瀾卻忽然帶著她往那洞穴里去。
她有些不知所以然,便問道:「怎麼了?」
現在已經可以走了,為何還要往那洞穴里鑽?
宋聽瀾卻搖搖頭:「蘭公子……在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