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記起她,失去她

  浮玉真人雖然不明白為何牧遠舟要季清鳶親手封,卻也沒多問。

  二人往歸墟塔方向走,途中,正是要經過後山的林子。

  十年後,她便在這林子裡,撿到了剛剛出塔的岑川。

  只不過眼前這片林子樹木還都沒十年後那麼高。

  季清鳶看著這片林子,若有所思:「這林子,長勢倒是極快。」

  十年後長得無比高大。

  浮玉真人道:「這林子被毀過,如今是幾年前新種的。」

  不過扶餘四季如春,天極宗更是靈氣匯聚,草木都長得極快。

  季清鳶道:「這幸川林,倒也看不出被毀過的痕跡。」

  「幸川林?」浮玉真人眉梢微微一挑,「倒是個好名字。」

  「那這林子,便按姑娘起的名叫做幸川林吧。」

  季清鳶腳步一頓。

  好名字?

  這個林子,十年後,就叫幸川林。

  而十年前,竟然是還沒有名字的嗎?

  誤打誤撞下,她為這個林子,起了一個名字。

  歸墟塔離幸川林並不遠。

  但歸墟塔前,是一道古老的結界。

  浮玉真人熟門熟路解了結界,道:「姑娘便按掌門說的做吧,若姑娘有不順,喚我便是。」

  季清鳶戴著帷帽,自然不想讓人見到臉。

  所以浮玉真人極快地退了下去。

  季清鳶摘下帷帽,放在一邊的地上。

  周邊寂靜,而眼前,是一座極高的塔,層數很多,每一層都呈八角形,刻了繁複的圖案和符文。

  季清鳶雙手攥緊浮玉真人剛剛遞給她的開第十層的塔的玉珠,望向懷中的岑川。

  小狐狸的身子微不可聞地顫了顫,眼皮動了動,隨即,一雙早春映柳般的眼便睜了開來。

  他一睜眼,見到季清鳶,眼裡是顯而易見的柔軟,然而下一瞬,望見季清鳶身後的高塔,他便愣住了。

  季清鳶伸手去撫順他的毛髮:「小川,歸墟塔第十層,無患無難,你在裡面,可以好好養傷。」

  「囚酉找不到你的。」

  小狐狸渾身緊繃,盯著她的臉:「那你呢?」

  他試圖去勸她,偏偏從她眼裡找不出一絲動搖:「那你呢,阿姐?」

  最後一城時,他的身份暴露了,而她也被看見了。

  囚酉睚眥必報,定然不會放過她。

  找不到他,囚酉只會用盡手段折磨她,發泄在她身上。

  他進了歸墟塔,那她呢?

  季清鳶嗓音乾澀:「我不會死。」

  「小川,我們還會再見的。」

  「我不要!」

  岑川雙目通紅,字字句句,咬牙切齒:「我不要與你分開。」

  「阿姐,你明明說過的,我們要共對危難。」

  留她一人被磋磨,他做不到。

  她處處護他,他也想護住她,而不是被關進歸墟塔,再也得不到她的任何消息。

  她若受傷,甚至死去的話,他該怎麼辦?

  「阿姐,別封我入塔!」

  岑川尾巴纏了上來,倔強地用爪子小心翼翼地去勾她的衣角,哀聲求道:「求求你了,阿姐。」

  季清鳶將他放下來。

  岑川仰頭去看,卻只見她穿著粉色羅裙,臉色蒼白地對著他露出一個笑來。

  手中的玉珠發亮,歸墟塔第十層,正緩緩打開。

  岑川雙目赤紅,一字一頓,無比堅決:「阿姐,你就算封我入塔,我也會出來找你。」

  就算她封他入塔,他也會拼盡全力再次出塔。

  季清鳶想護他周全,可他又何嘗不想護她平安?

  「我會出來尋你!」

  小狐狸鬆開了她的衣角,倔強地盯著她。

  季清鳶開了歸墟塔,看著打開的第十層。

  若是岑川拼盡全力出來,惹得一身傷,確實關不住他十年。

  但倘若他忘記了呢?

  他忘記了他有一個想拼盡全力去保護的人,他還會撞得頭破血流失去大半條命也要出塔嗎?

  季清鳶抱起他,在岑川帶著幾似希冀的眼神中,她輕輕點了點他的額頭。

  「我知道,你不會聽話。」

  「所以,岑川,我命令你,忘了我。」

  「我命令你忘卻所有與我相干的事。」

  岑川一愣,來不及掙扎,頭便劇烈地痛了起來。

  溪邊朝著他潑水的身影,笑盈盈遞過來的烤魚,護城河下溫柔交纏的吻,森林樹洞裡的緊緊依偎不舍訣別……

  一點點地變成了空白。

  他痛苦地大叫起來,雙目通紅:「不要……不要……」

  他不要忘記她。

  他不要忘記她。

  星月誓起效。

  季清鳶抬起手,靈力凝結,將他送入歸墟塔。

  小小的白狐被靈力包裹著往塔里飛去,被捲起來的一瞬,岑川近乎絕望地看著她,眼神哀戚,不顧一切地掙紮起來。

  一隻小小的爪子掙扎著朝她伸去。

  「阿姐!」

  未盡的絕望哭喊越來越遠,哀戚的眼神隨著關閉的塔門消失不見。

  季清鳶放下手,才發覺手已經抖得不成樣子。

  忘了她,他總能再回來。

  記住她,才走不了這條生路。

  季清鳶望著重新閉合的歸墟塔。

  沒關係,小川。

  十年之後,我來接你。

  十年之後,初到異世的少女會遇見傲嬌的小妖王。

  她為他壓制寒毒,他入幻境捨身救她。

  季清鳶無力地癱坐在地上,道:「系統,抹除記憶成功了嗎?」

  系統道:「成功。星月誓已奏效。」

  「他還會再記起我嗎?」

  「會。」

  畢竟記憶並不是什麼很容易徹底消除的東西。

  季清鳶心頭一跳:「他什麼時候會想起來?」

  若是十年未到,他便想了起來,那……

  系統道:「在宿主的下一次命令時,上一次命令自動解除。」

  季清鳶鬆了口氣,身子卻兀地一僵。

  下一次命令?

  她突然記起來,沉星雨林,她被囚酉拖入無間劫時,下意識說過一句「岑川,我命令你放手」。

  身體僵硬起來。

  季清鳶忽地記起岑川不由自主鬆開的手,抱住腦袋癱軟在地的痛苦掙扎和那絕望而痛苦的嘶吼。

  下一次命令,好像她已經在無意識間下了。

  偏偏在岑川重新記起她的那一瞬間,她以一種極為慘烈的方式再次消失在他面前。

  在岑川眼裡,他記起她的同時,親手放開了她,讓她活生生地死在了他面前。

  季清鳶呼吸一滯,幾乎有些難以想像當時岑川的心情。

  他該有多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