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其它兩座牢房裡,離琉璃燈更遠,有些暗沉。
季清鳶放輕腳步,往前走去。
首先入目的,是牢門上碩大的鎖頭。
季清鳶再抬眼往裡看,這裡面的布局和老婦所在的那間不一樣。
只有一張床,裡面還暗得不行。
但最角落的地方,好像縮了一團黑乎乎的東西。
濃郁的血腥氣傳來。
就是在這兩間牢房。
季清鳶上前一點,試圖看得更加清楚一點。
裡面那團東西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動了一下。
角落的一團黑里,季清鳶看著那細微的動靜,有些不確定地輕輕「咦」了一聲。
然而下一瞬,那一團東西好似是聽到了她的聲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飛快地朝季清鳶沖了過來,兩隻血紅的手臂從牢門的縫隙中直直向她抓來,身體卻被牢門死死擋住。
季清鳶反應極快,身體下意識迅速往後退去,並未被他抓到。
饒是如此,季清鳶仍是被嚇了一跳。
這人才黑暗的角落裡沖了出來,季清鳶才一睹他的真容。
頭髮散亂擋住大半張臉,全身上下是血紅色,表層卻是裹著一層油膿,衣服黏在身上,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和腐爛的臭味。
這個人……
這不是和白骨森林外面那個北冥離斬去四肢的人一模一樣嗎?
也不是一樣。
衣服、面容、身量不同。
像是兩個不同的人遭受了同樣的對待,變成了如今這頗為相像的慘狀。
北冥離也走了過來,細細打量著。
這已經不像一個人了。
無論是外表還是神智,這都已經成了一個怪物。
這怪物仍在亂動,伸出牢門的兩隻手臂不斷向外聳動,似乎是想來抓他們。
他嘴裡還在念念有詞著什麼。
但是聲音非常低,季清鳶也不敢湊近去聽。
隔壁的牢房,也就是第三間牢房,裡面也正有一個怪物,好像是這動靜吸引出來了。
好似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也正瘋狂地撞牢門。
這些動靜也驚醒了剛剛閉目休息的老婦。
那老婦睜開了眼,靜靜地朝他們這邊看來。
季清鳶往第一間牢房走了幾步,恰巧與她對上了目光。
老婦的眼神平靜,又帶著點老人的混濁,臉頰一側略微紅腫,嘴角帶血,周身氣質卻很是柔和。
看上去是個溫和而有氣節的女子。
季清鳶記得大長老喚她涗㝽,說她是澮澐蛇神一脈的最後一人。
而澮澐蛇神,應當是大殿第三階上右側的女子石像。
「姑娘。」
涗㝽很輕地喚了她一聲,嗓音有些嘶啞,透著點遍經世事的滄桑。
季清鳶直覺她沒有惡意,緩緩上前,但終究停在了牢門前,保持著戒備。
涗㝽見此也沒有多說什麼,而是靜靜看著她,緩緩道:「你們不是島上的人。」
季清鳶站在牢門前,隔著牢門與她對望:「我們確實不是島上的人,我們是不小心被捲入這個島的。」
涗㝽嘆息一聲:「快走吧,孩子。」
這個老婦,看上去知道很多關於這個島的事情。
季清鳶道:「我們也想走,可不知如何走。」
說完,她又故作茫然,有些試探性地問道:「島上的人看起來都很好啊,況且大長老說了會幫我們恢復修為,送我們出島。」
涗㝽坐直了點,表情有些激動,卻又重重地咳了幾聲:「咳咳咳……不要相信他們……」
她竭力平靜下來:「這個島上的人早已面目全非,變成了一群殺人續命的惡鬼。」
「大長老給你們的藥,你們千萬別吃,我會想辦法,送你們出去。」
她說完這幾句話,又開始咳嗽起來。
季清鳶與北冥離對視一眼,稍微放下心來,上前為她拍背:「您別激動,身體要緊。這個島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您為何又要呆在這?」
涗㝽稍稍平靜下來:「實不相瞞,我是三長老涗㝽,澮澐蛇神之後。」
不愛出門的三長老?
涗㝽握住季清鳶的手,面色有些衰敗:「孩子,我知道你們來這,是想弄清楚這些事情。」
「但是這裡太過危險,遠遠比你們想的要更加麻煩。況且你們現在身上沒有修為,自保都難。我會用盡一切方法,讓昭月將你們送出去。」
季清鳶看著她臉上的巴掌印:「那您呢?那個魔族對您……」
那個神秘的魔族人執意想要三長老。
若不是大長老阻攔,恐怕就不僅僅只是被扇巴掌了。
三長老擺擺手,臉色蒼白,眼神卻無比堅定:「我寧死,也不會向他泄露牽機園的下落。」
季清鳶看著她臉上紅腫的巴掌印和唇邊的鮮血,心裡各種情緒摻雜,一片複雜。
大長老與魔族做交易,二長老生死不明。全島的人都有殺人續命的嫌疑,三長老卻苦苦支撐,抱著必死的決心也不願意泄露秘密。
季清鳶從懷中拿出帕子,想為她擦拭她唇邊的血。
三長老卻面色一變,原本有些渾濁的眼眸中浮現出亮光,有些不可置信地抓住季清鳶的手:「你……你身上為何會有水神的氣息?」
季清鳶看向了自己被三長老抓住的那隻手。
上面戴著的,正是水漣漪。
水漣漪本就是由水神親手打造出的神器。
季清鳶放下手:「曾有巧遇,恰巧得了水神的一點傳承。」
三長老一驚:「你既是得了水神的傳承,那……」
季清鳶知道她要說什麼,點點頭道:「我修為不受壓制。」
「我身上仍有修為,我有自保能力。」季清鳶看向三長老,「或許我可以為您做點什麼,所以,您願意將島上發生的所有事情,告訴我嗎?」
任務是逃出仙人島,找到霓裳草。
但她不覺得要逃。
她要弄清楚這座島的秘密,再一舉破局,然後自己離開這個地方。
三長老的辦法,也僅僅是去央求大長老,讓大長老送他們出去,遠遠沒有靠自己破局來的靠譜。
三長老看向她,眉目間仍是猶疑不定。
季清鳶不閃不避地對上她的視線:「島上之前也進來過客人吧?」
她看著三長老,一字一頓道:「大長老最後……放過他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