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一千個人眼裡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大虞的鄉試每三年一次。

  三年間隔之內,每個應試的秀才都必須提前取得參考資格,由本府的學政組織的歲試,就是一次資格考試。

  考試不合格的生員,不僅不能參加應屆的鄉試,還會失去書院求學的資格。

  江婉坐在馮小吏返回縣城的馬車上,心思卻一直停留在李延睿寫來的那張薄薄的信紙上。

  信里只交代他歲試不過,已經準備尋一個私塾坐館暫時不回家了,輕描淡寫的幾個字虛浮無力,已經亂了章法,唯有落筆處『勿念』二字,沉重無比,飽含了他對家人的愧疚和自己正努力承受著的委屈、不甘還有些許掙扎。

  但顯然一切都是徒勞。

  沒拿到三年後的鄉試入場券,還可以再考,但失去了書院求學的資格,就意味著學識無人指點,攻讀也無法做到心如旁騖。

  很大程度上意味著李延睿已與科舉仕途無緣。

  就算他天賦異稟,又肯花費比別人多千倍萬倍的勤奮,勉強中舉那日,或許早已兩鬢斑白韶華不再,終歸是要蹉跎一輩子了。

  這對一向心高氣傲的李延睿來說,實屬沉重的打擊。

  江婉倒是不擔心他在讀書一途上天賦不如旁人,畢竟按原著的走向,李延睿也沒有參加三年之後這一屆的鄉試,後來還不是一樣秋闈高中?

  但是因她的原因,原著劇情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走向。

  原劇情里,李延睿並沒能參加此次歲試,自然也不會受到學識不合格的打擊,哪怕停學三年,之後仍然一舉獲得鄉試資格,並順利拿下秋闈。

  也正是因為這樣,江婉擔心過家裡所有人的出路,唯獨沒有擔心過李延睿的。

  自回書院之後他寫信回來,不僅有匯報學習進展,也時常請教世俗人情及四時農事,與家人的關係親近不少不說,留在家裡潛移默化的這兩個月,肉眼可見他的格局大了很多,心氣兒也更足了。

  偏偏就在他意氣風發、信心滿滿的時候,『歲試不過』這個評定,仿佛一記悶棍,幾乎能將人一棍打死!

  書本上的知識有疏漏可以再學,三年之後再等三年也不是個事兒,但心氣兒折了卻非同小可。

  不少一蹶不振的實例讓江婉不得不憂心忡忡。

  沒有她的參與,李延睿尚且能一帆風順,如今在她的支持下,他重返書院,結果卻可能蹉跎一生。

  雖然還不明白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江婉最不想看到就是,因自己到來的因由而毀掉李延睿一輩子。

  跟李家人相處的時間雖不長,但她已經不知不覺中將自己代入了原主江氏的角色,不說將這些孩子全都視若親生,但一家子努力活著的勁頭,很令她動容。

  「嬸子要不要下車活動活動手腳?」

  馮小吏實在忍不住出聲的時候,從柳鎮到縣城的路途已經過半,由始至終,江嬸子一言不發不說,就連姿勢都維持不變。

  這一路顛簸,也不知道她是怎麼經受的住的!

  馮小吏勒了勒韁繩,讓拉車的馬慢慢停下,將縣衙里分派的敞篷馬車靠邊,摸出一個隨身的水壺遞了過去。

  「嬸子別擔心,李家二哥雖此時時運不濟,但勝在年輕,這一科趕不及下一科中舉也是一樣。」

  馮小吏一早就知道李延睿之名,畢竟是柳鎮唯一能進書院就讀的秀才。雖然他不是取的案首,但卻是縣裡有記錄以來最年輕的秀才,被縣令大人親口誇讚過的青年才俊。

  馮小吏選擇跟李家交好,有機緣巧合遇到江婉的原因,也有仰慕李延睿的成分。

  雖說李延睿此次歲試失利,但見到江嬸子這般失魂落魄的樣子,他還是覺得不至於。

  「馮小哥,今日多謝有你幫忙。」江嬸也不矯情,接了水大口喝了,「不歇了,咱們還是快趕路吧,早一點見到人我早一點安心。」

  「我倒不是擔心他能不能中舉,而是他向來自負,怕他撐不住這一次的打擊。」

  坐在馬車上想動一下腳,才發現整條腿早已麻木,微微一動就鑽心的酸麻,江婉才發現不知不覺天色都晚了。

  馮小吏沒法忽視江婉臉上痛苦的表情,卻也深深的羨慕李延睿能有這樣一位真心心疼他的娘親。

  「給,您墊上試試。」他跳下車繞到車後,倒騰了下翻出一個墊子來。

  他見過不少擔心孩子的父母。

  但能拋下功名得失,只設身處地考慮孩子心情的,僅此一例。

  「李家二哥的才學,是縣太爺都誇讚過的,照理說不應該歲試不過才是,嬸兒進了城打算如何做?」馮小吏再次啟動馬車,思緒也不由自主的飄向縣書院裡去。

  能進縣書院就讀的書生,才學上無不是同屆翹楚,對他們來說,每年的歲試也不過是走個過場,真正被刷下來的都是沒有資格進入書院的生員。

  以李延睿在書生中的名望,都不應該是這般下場。

  馮小吏自己沒讀過什麼書,雖然身份也不高,但到底屬衙門的編外人員,嗅覺比普通人要敏感一些,遇到事也有些章法,不至於六神無主。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我總覺得我家老二不應該會差到考試通不過。」江婉滿心的擔憂,決定獨自上縣城尋李延睿之後,就已經在思考對策。

  「只是不知道書院能不能給查看試卷。」

  哪怕出局,也總要弄清楚問題出在哪裡,來年好規避不是。

  儘管心裡已經有了打算,但她還是把握不准,聽馮小吏這一問,也很誠實的回答了。

  這時候她很需要一個聽眾,哪怕沒有回應的都好。

  江婉不僅擔憂李延睿的前程,更擔心的是已經被改變了的,未知的未來。

  查試卷。

  這倒也是個辦法。

  馮小吏點了點頭,「歲試的卷子就在書院封存,求了教諭大人,看看應該不是難事。」

  「只是策論文章,就怕看了也說不上什麼來。」

  江婉也正是為此事煩惱。

  大虞朝的科考只考策論文章不考數理化,根本就不可能有一個標準的答案。

  一千個人眼裡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讀書作文,本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事,若李延睿此次考試出在人為的原因,她該找什麼人幫著翻案?

  「馮小哥,我正打算跟你打聽,咱們縣除了縣書院的先生,可還有哪些出名的大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