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京城李家

  盛夏的雨來得又快又急,戌時剛過,天地之間已經灰濛濛一片。

  龐大而繁華的京城便被掩沒在這一片雨幕中,唯有城中閃爍的點點燈火在黑暗中飄搖,像一艘航行在大海中的巨無霸,又沉又穩,只是不知道會駛向何方。

  很快就要到城門關閉時刻,守城的士兵也松下了筆挺的肩膀,在乾燥的門牙子邊上來回踱步,三三兩兩商量著下值後去哪裡消遣的問題。

  大家都以為這樣的大雨天,在城門關閉之前,今日應該沒人再進出城門了。

  可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如驚雷滾滾衝進城裡,一人一騎從外面急馳而來,不做絲毫的停頓,帶起的雨水飛濺起來盡數落到了守城兵丁的衣甲上。

  「喂,找死啊!」被濺得一身濕的守城兵卒一臉喪氣。

  可惜他的叫喊聲並未讓來人放緩馬速,仍然如離弦之箭,飛快的奔向城裡。

  「喂,還懂不懂規矩啊?」那兵卒見自己被漠視得徹底,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當即就要示意後面的同伴放下絆馬索。

  別看他們只是守城的小兵,但卻隸屬於皇城司,是禁軍的編制!

  膽敢如此蠻橫的衝撞禁軍關卡,那問題可大可小。

  小到能私下解決,大到等同於造反,端看衝撞之人的應對。

  再說皇城乃天下首善之地,天皇貴胄、權臣豪紳數不勝數,哪怕一個守城門的兵卒,皆身後背景深厚。

  平日裡他們誰受過此等委屈?更別說這回明顯是他們占理!

  「兄弟,我說你忍忍吧。」還不等那兵卒開嗓,旁邊的同伴極有眼力勁兒的捅了捅他,「你剛才沒看清那人的服飾?」

  「哪家的?」兵卒也不是糊塗人,經同伴一提醒也立馬回過神來。

  在權貴遍地走的京城,尚且能如此囂張,顯然對方也絕非普通人,這得好好掂量掂量。

  「木子李家。」

  同伴的聲音低得近乎耳語,兵卒聞言立馬挺直胸膛,站回自己的位置盡忠職守,仿佛剛才的散漫只是錯覺,更沒有人疾馳闖關這回事。

  天爺爺,李家的人啊,別說只是縱馬闖關濺了他一身泥水,就算是再出格一些,當堂給他來一巴掌,說他妨礙公務,哪怕給他十個膽,他也不敢問責啊。

  京城的勛貴權臣也分三六九等。

  說起這個李家,著實是數一數二的存在。

  雖然他家的男人不怎麼樣,但架不住人家會養女兒啊,當今皇上最寵愛的李美人正是出自李家。

  若只是如此也便罷了,畢竟人無百日好,花無千日紅。

  以色伺人的美人總有色衰失寵的那天,李家人若膽敢囂張跋扈那如今受到多少吹捧,失勢之後就有多少人落井下石。

  可惜就在幾年前,人家一個庶出子弟突然就出息了,不僅科考高中二甲,還做了文太師的乘龍快婿,與當今太子爺成了連襟。

  要知道,自皇帝不理朝政之後,大虞朝的國事幾乎全都落到了文臣手裡。

  而文太師貴為三朝元老,門生遍布朝野,幾乎將朝政全權把控在手,就連東宮儲君的太子,在岳父文太師的面前,都要以小輩自居。

  如此強強聯手的李家,自然也是整個京城的權貴都急於巴結的存在,李家人闖個城門什麼的是個事兒嗎?

  「多謝提醒。」兵卒連連向同伴道謝,「咱哥倆下值後去和春居喝兩杯,我請!」

  ……

  「老爺老爺,大事不好了!」

  在黑夜裡,如龍盤虎踞般占據了京城偌大一角的李家,終是被這一聲驚呼打破沉寂,註定了這是一個不平靜的雨夜。

  李家當家人李永斐的書房裡,接下來燈光幾乎亮了整整一夜。

  「大哥,怎麼會出現這麼大的紕漏?咱們的人事先就一點風聲都沒有收到嗎?」

  幾乎李家嫡系的所有男人都聚集在此,但大部分人畏畏縮縮,膽敢跟李永斐說話的,也只有他一母同胞的兄弟李永旭了。

  「大家都以為此次晟王奉旨南巡,不過是像往常一樣,走個過場安撫一下大將軍而已,誰知道他心機如此深沉,竟然當真查起了軍糧失蹤案!」

  說到此事,李永斐也一臉無奈。

  其實晟王出京之前,他便派人去打點過,早已達成共識的事情,實在沒料到晟王會出爾反爾。

  「不是說羅家人已經葬身火海,帳冊早已被焚毀得乾乾淨淨了嗎,就算他能將羅通判關押起來,到時候來個死不認帳,他又能拿咱們如何?」

  「你眼睛瞎了嗎,羅家有人逃出來了!」李永斐此時已經亂了方寸,獨自一人急得團團轉,偏連個能幫忙的都沒有。

  「你們平常不是點子很多嗎?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全都啞巴啦?」

  他恨恨的將那封密信拍在桌子上,環視一眾李家子弟。

  此時滿屋子都是低垂著腦袋的人,很多人被急急的叫過來根本不明所以,生怕自己被點名當成靶子。

  再說要問他們京城哪裡有吃喝玩樂的好去處,尚且還能說得頭頭是道,是點子不少,但涉及正事兒,這讓他們怎麼插得上嘴?

  「咱們,光在家裡著急也沒用啊,趕緊派人去截殺了。」半晌後倒是有個家中子弟開了口,只不過那底氣不足的樣子,連自己都沒有信心抬起頭。

  李家祖上其實也是勛貴之家,只不過傳到如今,族中子弟一輩不如一輩,大都只是些精通吃喝的紈絝子弟。

  家業早就被敗得所剩無幾了,當真顯赫起來,也不過是近幾年的事情,靠著皇帝的賞賜過著富裕的日子,就是一門後宮有人,萬事不管的外戚,根本沒人能躋身高位。

  目前整個李家,官職最高的就數李永斐,身居從五品的戶部郎中一職。

  「能殺得了還能捅到你我面前?就是已經被祁衍之的人帶走了啊!」

  李永斐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在書房裡一個勁兒的轉圈圈。

  「要不,咱們去求求他?他連大哥的職務都能幫著辦下來,想必一定有辦法的!」李永旭埋頭沉思了許久,才終於揚起頭一臉希冀的道。

  李永旭口中的這個『他』,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場上的人全都心知肚明,同時也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這話他們早就想說了,只是礙於身份不敢開口。

  哪怕李家傳到現在早已退出了權臣的隊列,但早年沿襲的風氣仍在,重嫡輕庶,除了嫡房嫡支,其他人根本沒什麼話語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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