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傷兵身上的傷口全都已好得七七八八了,只不過李延平並非專業的郎中,很多人也僅限於保住了一條性命,但胳、膊腿受到的損傷依舊無法逆轉。
就比如劉虎,他胳膊上的筋被砍斷,當時縫合的只是皮肉,並未將經絡連接起來,哪怕從外形上看完好無損,實則他的左手已經廢掉了,無法再搬抬重物。
這十五個人的情形大致相仿,今後全都多多少少帶了點兒殘疾。
不過儘管如此,他們經過長年累月的鍛鍊,對武器的諳熟程度、以及團隊的配合,都是普通健壯村民無法比擬的。
特別是從屍山血海里磨礪出的鐵血氣勢,光看著就令人膽寒。
更令江婉看重的是軍隊令行禁止的鐵律,造就的鋼鐵般的意志,以及刻在骨子裡的忠誠。
這些人在戰場上,曾是李延平足以信任得託付後背的同袍,如今又被獎賞成為李家的家將,可以說他們的榮辱和未來都與李延平、李家緊緊的聯繫在了一起。
儘管他們初來乍到,但江婉對他們的信任比最早進入李家的田家人更甚。
說起來,上次採薇能找到小柳樹村來,確實怪不到李延宗的頭上。
那女人後來的確幾次三番找過李延宗,但他謹記上回跟她回家的教訓,一直沒有搭理,小柳樹村的地址是由田豐不小心說漏了嘴泄露出去的。
當然他也並不是出於壞心。
只是他的成長環境、受到的教育,以及眼界,嚴重的限制了他的格局,養成了耿直、難以分辨真偽的性格而已,而且他的年紀也已經錯過了三觀重塑的機會,就算是想改也一時半會兒的改不過來了。
「嬸兒,家裡有什麼活兒,您儘管安排我們去做就好了。」劉虎他們才重新包紮過傷口,就立馬主動攬活兒。
「不用,不用。」江婉只得連連擺手,「家裡前院的房間都還空著,你們先自行安排著住下,先將傷養好!」
「嬸兒沒事,兄弟們身上這點傷算什麼!」十五人小隊的另一名副隊長王全彪也笑著道。
「對啊,對啊,在戰場上哪有不受傷的,別說胳膊腿還長在咱們身上呢,就是在戰場上丟了也不能下火線。」
「咱們能行,有活就讓咱們上,又不是來吃閒飯的。」
「……」大家你一句他一句,紛紛請命。
一個個熱情得讓江婉都有些招架不住,「你們放心,家裡多的是用得著你們的地方,不過得先安頓好再說。」
「劉虎、王全彪,你們倆先將兄弟們安頓好,然後統計一下大家家裡的情況。」
「如果有家人需要安置的,也可以一併帶過來,家眷數目統計好後交給我,咱們再起些房子,爭取讓大家來了之後都能安居樂業。」
「家眷?」不僅是劉虎和王德彪,大家似乎都被江婉的話驚呆了。
他們都已經這樣了,今生還能夠與家人團聚?還能安居樂業?
大虞朝雖然有傷殘士兵的安置政策,但那點兒補償與他們的付出嚴重不成正比。
他們這些殘廢哪怕得以回到家鄉,也喪失了大半的勞動能力,隨著年紀增長,傷痛折磨只會越來越嚴重,最後淪為家人的拖累。
最好的歸宿是被將領收為家將,但也意味著遠離父母親人。
他們來這裡,本是經過挑選,又對小李將軍和江婉心存感激,沒想到竟然還會有另外的局面!
要知道這些衝鋒陷陣的馬前卒,大都窮苦出身,當初不得已的選擇,很大程度也是為家裡博一個安居樂業的前程。
「對,你們的父母親人,有妻兒的趕緊,若是成親單過的兄弟投奔我們也一併歡迎!」江婉臉上盈盈的笑意,就是給他們吃一顆定心丸。
對江婉、對李家,人力從來不是拖累,而是資源。
「謝謝嬸兒!」
「謝謝!」
預想中的歡呼聲沒有出現,一眾鐵血漢子聲音哽咽著道謝,齊刷刷又要跪下來。
「快別!往後有話都好好說,咱們家沒這個規矩!」這回江婉說什麼都不能收他們的禮了。
其實這十五個漢子中大半都是單身漢,僅有三個拖家帶口,另外八個家中有需要贍養的父母,另外四人家中兄弟眾多,沒有拖累。
江婉為了兌現自己的承諾,仍然在村里買了十五塊地基,出錢讓他們一邊養傷,一邊自己請人修建自己的房屋。
一時間小柳樹村的基建工作進行的如火如荼。
……
遠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也因一場大捷,沉悶的氣氛又重新熱烈起來。
大家奔走相告,酒肆茶樓皆在談論這場來之不易的勝利。
「當初真是嚇死人了!傳回來的消息邊關告急,差點兒以為常勝軍又要重蹈十三年前的覆轍。」
「你這反應也太慢了點吧,這回是大將軍與晟王兩面夾擊,將西夷人一舉趕回老巢,哪裡就告急了?」
「哎呀,老兄,我說你到底關心了戰況沒有?大將軍被困邊關,是晟王奇襲榆林關解的圍!」
「明明不是……」
「哎,好了好了,總之是咱們勝利了,西賊這回被打得七零八落的,一時半會兒是恢復不過來嘍,咱們老百姓總算可以過幾天太平日子了。」
除了雙方各執一詞的,也有和稀泥感嘆勝利來之不易、生怕再打起來的,這些大家都光明正大的訴諸於口,沒有什麼忌憚。
但在京城某些私密的場所,『十三年前』這幾個字眼卻仿佛禁忌。
「姓常的那老匹夫才剛班師回朝,竟然以戰功為挾,要求徹查糧草之事。」文太師府大得驚人的書房裡,剛下朝的文太師難得失儀一回,怒氣沖沖的將笏板丟到書案上。
「大人放心,就算他要查,也查不出什麼來的。」在他面前,一個面容清俊的男人胸有成竹的回道。
文太師打量了兩眼自己溫潤的女婿,神色終是緩和下來,「永謙,你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我擔心的是那老匹夫查糧草只是藉口,實則要翻十三年前的舊帳!」
「他如今已明目張胆的站在了三皇子一邊,擺明了要與老夫為難,於咱們不利啊!」
「是,小婿明白了。」
翁婿倆的交流十分簡短,但卻心照不宣,顯然這樣的對白並非第一次上演,早配合得十分默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