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隱疾
白拂這次病情來勢洶洶,喝了席左的藥也不見好轉,好在有一群人圍著她貼身伺候,因此白拂並不覺得有多難受,反而莫名有些小享受。
畢竟三輩子被人這麼細心呵護還是第一次。
「小姐,這是大丫特地想方嬸子討要來的滋補湯,您要不要多喝幾口?」
羅金氏看著還剩大半碗的湯藥,神情猶豫問道。
白拂擺擺手,「真的喝不下了,我再躺會兒。」
等白拂睡下,羅金氏端著碗退出屋子,關上門轉身便瞧見石壁旁神情不安的葉姑,羅金氏不動聲色嘆口氣,走近後道:
「小姐病得厲害,你這個時候就不要去打擾了。」
「我知道我知道」
葉姑知道自己這幾日守在這裡讓羅金氏不喜,但她實在沒有其它法子了,她緊張抓住羅金氏的手,露出期盼神色,「我就像問問,小姐有沒有跟你說我兒子的事?」
羅金氏心道小姐病得連說話吃飯都沒力氣,哪裡有功夫跟她說其它的,但看到葉姑那小心翼翼的樣子又有些於心不忍:
「小姐這幾日著實不太好,等明日好點我找個機會幫你問問。」
葉姑神色欣喜,討好地一疊聲向羅金氏道謝才離開。
羅金氏看著葉姑的背影,嘆口氣。
若有好消息,姑娘哪怕是病得再重應該也會吱會一聲,但現在她一直沒提.想必是事與願違。
不得不說,羅金氏猜對了。
官府那邊根據白拂提供的線索對案子做了仔細調查,結合人證物證,有殺人動機且人贓俱獲的只有葉姑兒子。
原來葉姑被浸豬籠後,她兒子意外聽到她隔壁老鰥夫跟他奶奶說,他親眼看到那晚強迫葉姑的其實不止一個人,還有一個人是鄭地主家的兒子。
後來不知為何,奶奶開始在家罵他,說他是她娘偷人得來的賤種,是滅門破家害死她兒子的災星。
他一氣之下從家裡跑出來,路上遇到鄭地主的轎子,鄭地主看到他追過來對他噓寒問暖,還問他有沒有受什麼委屈若沒有地方去要不要去他家裡待一會兒。
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他跟著鄭地主回了家,一個貴氣的老夫人看到他很高興,對他比鄭地主還要熱情。
不過後來又來了個胖乎乎且彪悍的婦人帶著三個小丫頭闖了進來,三言兩語與貴氣老夫人吵了起來。
他及時被婆子帶了下去,但他還是聽到那婦人罵他是小賤種,罵鄭家欺人太甚之類的話。
沖兒是個聰明的孩子,結合各人反應,他回去仔細一琢磨,便猜到自己可能被人誤會了是鄭地主家的孩子。
他不知道這樣的誤會從何而來。
在他印象中,他娘與爹爹很恩愛,這些年她娘一直很思念爹爹,告訴他一定要好好讀書替他爹爹與家裡掙光。
打死他都不相信他不是爹爹的兒子。
可惜,這樣的信念第二日被摧毀了。
鄭地主兒子趁奶奶去鎮上時找上門,告訴他他真的是鄭家的種,為了讓他相信,那男人還說了她娘剛來西廟村與他一見鍾情的話。
葉姑兒子自然是不信。
他覺得,以她娘的秉性,斷然不會做出對不起爹爹的事,一定是這個男人在說謊。
可接下來幾日,鄭家的人想著法子來找他想讓他認祖歸宗,說既然他娘不在了,他奶奶又容不下他,留在這家裡只會吃苦之類的話。
鄭家甚至許諾他,只要他願意認祖歸宗,以後整個鄭家都是他的。
葉姑兒子將他們都罵走了,還警告他們不要四處壞他娘的名聲。
可消息還是走漏了,很快鬧得村里人盡皆知,他聽到後氣憤不過,跑去鄭地主家討要個說法,大吵了一架,回去後就聽說鄭地主兒子被毒死了。
毒藥就是他身上那包老鼠藥。
葉姑兒子說他沒有下毒,那包老鼠藥是他找一個面生貨郎買金銀紙時隨手送給他的,他放在身上忘了。
府衙去查到那個貨郎,得知村里確實很多人家都買了老鼠藥。
那貨郎說最近有老鼠糟蹋糧食,村子裡好多人都買了藥,看葉姑兒子金銀紙買得多,貨郎心情好將剩的最後一點老鼠藥都送給他了。
府衙的人將買藥的人都查了一遍,可查來查去發現其他人壓根沒有動機去殺人。
鄭地主兒子身子不好常年喝藥,葉姑兒子去理論時鄭地主兒子面前就有碗藥晾著,鄭家下人作證說葉姑兒子有好幾次機會將藥偷偷下到那碗裡,還說葉姑兒子說過要讓污衊他娘的人都不得好死。
葉姑婆婆藏銀子,那是她偷偷賣了葉姑的嫁妝換來的。
至於與老鰥夫偷情的事,官府審問時兩人承認了。
但他們堅持說是最近才勾搭上的,且他們一個寡婦一個鰥夫,時逢家變心中苦悶之下勾搭上也不犯法。
關鍵是,官府找不到其它證據說明兩人與謀殺案有關。
案子就這樣陷入了僵局。
葉姑又趁黑回了趟西廟村。
如今白姑娘病著,她去府衙附近轉了兩天都見不到兒子,心裡急得不行。
雖然她對白拂有過埋怨,但她覺得白拂有句話說的很對,靠人不如靠己。
她先回了趟家,婆婆不在家,她正納悶,就聽到隔壁院子傳來婆婆氣憤的聲音。
「我今日順路去府衙瞧那孽種,居然要交銅板才能進去,哼,一個殺人犯,還金貴上了。」
「要我說啊,就該直接問罪,府衙查來查去.該不會懷疑是我讓他去殺人吧?」婆婆聲音帶著遲疑,半晌又問了一句,「這事不會跟你有關係吧?」
「你想啥咧?」
男人粗糙不悅的聲音傳來,伴隨著舀水聲,「我跟鄭地主家無仇無怨的,你孫子殺人關我啥事?」
許是覺得男人理由很充分,葉姑婆婆不再說這茬,聊起今日見孫子的事,「今日花了我一百銅錢,結果那小子對我冷著個臉,還讓我以後不要來看他,就當沒他這個孫子,氣煞我也。」
「鐵定是你又說了難聽的話,惹到那小子了。」
府衙的人來了一趟後,兩人事情被曝光,之後乾脆破罐子破摔湊到一起過日子,男人說起話來也少了幾分顧忌。
葉姑婆婆立馬不樂意了。
「啥叫我又說了難聽話?」
有什麼東西被甩到地上,發出一聲鈍響,「我就是讓他坦白從寬,免得受皮肉之苦,雖然他不是我孫子,但畢竟是我養大,人心都是肉長」
「得了吧你」
男人打斷女人後突兀地笑了一聲,「那日鄭夫人找你我可是瞧見了,你倆說啥了?」
鄭夫人找婆婆了?
葉姑瞪大眼睛,直覺這裡頭有貓膩,臉貼著牆伸著脖子想聽到更多。
可不知為啥,牆那頭突然沒了人聲,只有兩人拉扯聲及腳步聲,緊接著就是門板被關上的聲音。
看來是進屋說秘密了。
葉姑又聽了會兒,啥都聽不到,想了想,她掉頭往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西廟村里最富庶的一片宅子都是鄭地主家的。
幾乎整個村子都靠正地主家的產業過活,鄭地主在西廟村可以說跟土皇帝沒差別了。
但偏偏鄭地主長得慈眉善目,平日待人也和氣,經常坐著轎子笑呵呵在村里閒逛。
自從鄭地主家出事,村里人許久沒見著鄭家人出來,都以為他們是被兒子的死給打擊到了。
殊不知,真正打擊到鄭家的,不是兒子的死,而是另一件事。
「娘,我方才好像看到二少爺了。」
鄭家門口旁的一個小巷子裡,一個年輕丫鬟一臉驚恐拉著一個僕婦小聲說道。
「別瞎說!」
被喚作娘的僕婦明顯是被這話嚇到了,一邊嘴上反駁一邊拿眼四處亂飄,還沒過頭七,莫不是少爺的魂魄還沒走?
僕婦一個激靈,雙手合十閉著眼朝著幾個方向拜了拜,嘴裡念念有詞。
「娘,我沒瞎說」
看對方想岔了,先前說話的丫鬟急著解釋,「不是,剛才我幫阿巧去偏院送衣服,路過一個院子時聽到二少爺說話的聲音,一開始我也以為聽錯,可回來的時候碰巧看到老爺從那院子出來,二少爺將老爺送到院子口。」
僕婦愣住。
偏院是鄭家痴傻三少爺住的地方,平日只有幾個專門的下人看護,其他人很少去,二少爺怎會在那裡?
老爺說二少爺死狀太慘不宜在家久留,咽氣後沒多久就裝棺厚葬了,當時還花了大價錢請德天寺和尚來超度,他們這些下人親眼瞧見的,怎麼會.
「是不是你看錯了?」僕婦問道。
年輕丫鬟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會的,我在二少爺院子裡呆了那麼久,少爺的聲音的容貌怎麼會看錯?」
僕婦還是不敢相信,「天這麼黑.」
「老爺掌燈了」
年輕丫鬟打破僕婦的僥倖,「娘,我真沒看錯這事要不要告訴二夫人?」
僕婦眸子閃了閃。
她是二夫人院子裡的,平日二夫人沒少讓她與她女兒偷偷打聽少爺院子裡的事,那日那孩子來見過少爺的事就是他們告訴二夫人的。
「先別急」
僕婦想了會兒,「你明日再找個機會去偏院那邊瞧瞧,這之前不要聲張,二夫人那邊我自有主意。」
母女兩人又說了會兒話,然後各自分頭走了。
等兩人離開,離巷子不遠處的角落裡,葉姑走了出來。
她今日聽了婆婆的話,本想來鄭地主家裝神弄鬼嚇嚇鄭夫人套話。
她聽他夫君說過鄭家院子裡有狗洞曾進過賊,她想來試試看能不能溜進去,為了給兒子脫罪,她覺得鑽狗洞也值得。
誰知鄭地主家戒備森嚴,她在宅子外晃悠了許久都找不到機會溜進去,然後陰差陽錯聽到這麼駭人的事情。
鄭地主家那個混帳兒子沒死?
翌日,白拂病情依舊沒有好轉。
前晚高燒不退還說起了胡話,斐公子只得衣不解帶地照顧了整宿,羅金氏端著藥碗來敲門他才醒來。
他起身走到白拂塌前,伸手探了下額頭溫度,比昨晚要好一些了,這才鬆口氣整理了衣衫去給羅金氏開門。
「斐公子,要不這藥還是我來餵吧?」
羅金氏看到斐公子眼底青色,想著斐公子怕又是熬了整宿,猶豫著說道。
「無礙,你再去打點水來。」
斐公子正要去接藥,一掃眼看到立在院子裡的葉姑,葉姑一直巴巴地望著這邊,冷不丁與斐公子視線對上,嚇得一個哆嗦神情無措低下頭。
羅金氏見斐公子看到葉姑,想到葉姑天不亮就守在院子裡,嘆口氣,「是來找小姐的,說有重要事情與小姐說。」
斐公子嗯一聲收回視線,伸手接過藥,「你讓她有什麼事直接與你說,回頭小白醒了你替她告訴小白。」
羅金氏應是,等斐公子進去了,轉身走向葉姑。
兩日後,白拂腦子終於恢復了清明。
雖然這幾日反覆發燒出汗吃藥,但她醒來並未覺得不舒服,反而感覺渾身乾淨舒爽,屋子裡也沒有難聞的藥味兒,空氣里還飄著若有若無的花香。
她覺得有些恍惚,一時想不起現在是何年何月,她又身在何處。
想起身,卻發現身子有些無力,只得轉動著腦袋四處看。
幾個窗戶都大開著,窗台上都擺上了嬌艷欲滴的花草,她床前的圓桌上也擺了一些,都是她叫不上名字,卻看著就叫人心情無端好上幾分的花兒。
她正要喊人,外面突然傳來葉姑聲音,是來感謝她的。
白拂有些莫名,不過還是隱約猜到葉姑兒子的案子有進展了。
「白小姐,您是我與沖兒的大恩人,您的大恩德,我與沖兒做牛做馬也要報答您。」
「沖兒,快謝謝白小姐,若是沒有她,我與你就要死不瞑目了。」
「是娘不好,怕耽誤你前程,想讓你留在奶奶身邊,以後考取功名為你爹爭光,既然你奶奶不認你,娘帶你走,不管走到哪兒,你都能為你爹爭光。」
清瘦許多的倔強男孩在院子裡重重跪了下來,「白小姐的大恩大德,小子沒齒難忘,來日必定加倍相報。」
母子倆又說了好些話,最後被羅錦好言勸走了,羅金氏看著互相攙扶的母子倆,嘆口氣,「總算是沉冤得雪了。」
聽葉姑意思,被害人根本沒死,而是躲了起來,後來被官府找到時正在逍遙快活,他兒子的殺人罪名也就不成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