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性本善

  明夜靜靜地從西邊落下,太陽悄悄地從東方探出,半天火紅的朝霞將天,都染得泛著紅光。

  像是燃盡的火把,晨曦微現,日升日落,夕陽映餘暉。

  遠遠望去,一輪紅日從晨霧中跳了出來,萬道霞光照亮了宮牆,也染紅了晨霧。晨霧在陽光的照耀下又逐漸地退去,世界變得清晰起來。

  每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向這座看不到盡頭的冷宮時,外面露出微微魚肚白,皆是能驅散冷宮寒氣的火炬。

  陰暗潮濕的冷宮,也在此時,正常回溫了些。

  當溫和的陽光,透過窗欞,打在破敗的房屋內時,昏睡了一晚上,躺在床上的小傢伙,警惕地翻身坐了起來。

  小傢伙捂著有些脹痛的腦袋,剛剛清醒,一雙漆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就這般看著已經大亮了的天際。

  沒、事……

  得到這一念頭,小傢伙恍如隔世一般,輕輕地呼了口氣。

  半響回過思緒的小皇子,後知後覺,抬手摸了摸額頭上貼著的東西,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冰冰涼涼的,不知是什麼東西貼著……

  昨天後半夜裡,他記得自己好像…頭暈發漲,迷迷瞪瞪,他不想睡去,可後邊實在難熬,便直接暈死了過去……

  他好像生病了……是昨天那個自稱仙女的女子,一直在照看他麼…?

  看著空蕩蕩一片的房屋,窗外微風輕拂,吹得床帳薄紗輕輕晃動,可就是沒有看到那白色的身影……

  小皇子掀開蓋在身上的被褥,神色有些匆忙,雙腳踩著有些冰涼、滿是灰塵的地面,小跑著打開房屋的門。

  「咯呀——」

  房門從裡面被推開,小皇子看著依舊空荒、偌大的院落,一點生息都沒有,仿佛根本沒有人來過。

  跨過門檻,扭頭左右查看,什麼也沒有,仿佛昨天晚上發生的,就是一場夢而已,還是說已經……

  走了…?

  寧夏手裡端著托盤,穩穩地端著一碗熱粥,從隱蔽的迴廊繞回來,遠遠便看見,一個瘦瘦小小、身穿白色單薄裡衣的小傢伙,縮在門檻處,蹲坐著,稚嫩白皙的面容,滿是黯然之色。

  「小包子?你醒了蹲在門口做什麼?」

  女子淡幽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聽到這莫名熟悉的聲音,小皇子噌地抬起頭,一雙漆黑的眼眸亮晶晶的,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

  小傢伙的腦門上還貼著寧夏從系統那要來的退熱貼,一雙因為發高燒而帶著血絲的眼睛,紅紅的,搭著一張白皙的小臉,跟只可憐的兔子一樣。

  小皇子有些驚喜地站了起身,朝著寧夏的走來的方向,上前了兩步,背著手,兩隻手交叉背著,一下一下地捏著自己的手腕,似乎有些急促不安。

  「你還沒…走?」

  寧夏看著神色不安,顯得幾分小心翼翼的小傢伙,頓了頓,將手中的托盤,往前送了送,解釋道,

  「沒走,去給你煮粥了。跟我來,趁熱喝。」

  寧夏渡步走來,空出一隻手,朝著小傢伙遞了過去。

  小傢伙猶豫了一會兒,背著的手,始終沒有伸過去。

  寧夏等了一會兒,見他不肯給自己牽,也沒在意,率先一步,繞過他,朝房屋裡走去。

  小傢伙背著的手絞了絞,跨著小步,跟在寧夏身後。

  寧夏徑直來到桌前,將托盤放到桌面上。

  桌子似乎許久沒用了,上面布了厚厚的一層灰塵,寧夏微微蹙眉,怕灰塵濺落到粥里,便一手端著瓷碗,渡步在屋裡,在角落找了一塊被丟棄的破布,將桌面的灰塵擦去。

  小傢伙亦步亦趨地跟在寧夏身後,就眨著大眼睛看著她,抿著唇,也不說話。

  寧夏見桌面乾淨了不少,這才滿意地露出抹笑容,朝著身後的小傢伙招了招手。

  「來喝粥。」

  小皇子眨了眨眼睛,抿著唇,遲疑了下,才小步靠近。

  寧夏單手扶著他瘦小的胳膊,將人帶到椅子上坐好,又將溫度差不多的白粥推到他面前,隨即把勺子遞了過去。

  「你病未痊癒,喝些白粥,清淡,養養胃。」

  寧夏見他臉色蒼白,小眉頭微微皺著,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便解釋出聲道。

  無論是這碗白粥,還是小男主額頭上貼著的退熱貼,都是她「威逼利誘」系統,逼著系統「心甘情願」地重新給她開了商城,然後她從商城白嫖的東西。

  這也不是她想的,這冷宮什麼也沒有,小男主昨天夜裡又高燒不斷,胡話都開始說了,她逛遍了整個偌大的冷宮,連一點退燒的藥材都沒有,迫不得已才向系統求助。

  她攻略小男主的時間也不多,這冷宮什麼也沒有,那被遺棄的廚房,連個鍋都沒有,更不用說一口吃的。

  她原是想到外面去拿些吃的什麼,可她到外邊看過,還真別說,這冷宮的牆高達近三米,一層接一層,巍峨挺立,那宮道一條一條,曲折迴繞,彎彎曲曲,她敢保證,自己走出去,可能就找不到回來的路。

  一處冷宮都大得離譜,外邊接連著好幾座都是被遺棄的宮殿,建築面積都不小,繞出去需要時間。她也不知道最近的御膳房在什麼地方,即便是找到了,她也不能確定,她一個相當於透明的人,能否在眾目睽睽之下,偷到一口吃的,順利帶回到小男主所在的冷宮。

  可能等她回來,黃花菜都涼了。

  她是真的沒法想像,若非沒有她,小男主一個這般年幼的小孩子,是如何在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順利長大到十歲的。

  她記得男主在十歲左右的時候,皇帝一直沒有誕下龍子,被榮寵著的溪妃,這才想起了還在冷宮裡的…皇帝的唯一一個皇子。

  溪妃生怕被打入冷宮的廢后,會因為這唯一一個皇子,母憑子貴,重獲恩寵。在廢后沒有引起皇帝注意之前,派殺手刺殺小男主和廢后……

  「多、謝…」

  端坐在椅子上的小皇子,聽到女子細心解釋的話,小臉紅撲撲的,划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乖巧地拿著勺子,舀了一口粥。清淡、溫熱的粥,順著口腔內壁,滑入胃裡,乾澀的喉嚨,一瞬得到舒緩。

  他好像…很久沒有喝過這般乾淨溫熱的粥了……

  只是喝了一口,小傢伙不知想到了什麼,小心翼翼地扭頭看向寧夏,見她雙手環抱,有些出神的模樣,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小傢伙猶豫了下,伸手輕輕拽了拽她的衣擺,出聲詢問,「你可有用膳了…?」

  他知曉,冷宮得一口吃的,十分艱難,這碗溫粥…她可能很難才得來,他、不能自己都吃了。

  寧夏頓了頓,低頭看了過去,說道,「我吃了,不用擔心我,你自己吃。」

  小皇子沒有因為寧夏的話,重新埋頭喝粥,而是目光閃爍了許久,又是猶豫出聲說道,「母后在主殿……母后也沒有用膳,我能不能將粥分一半給母后。」

  寧夏等了半響,聽到小男主純真由衷不已的話,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隨即說道,「你母后我會送其他吃食去,你這碗白粥,就幾口的東西,不頂用,你自己喝就行了。」

  小奶包就是好啊,還是個單純又可愛,心地還善良的小傢伙……

  人之初,性本善。小男主也不例外,看來,她只需要在一些細節的地方,引導小男主往正確的道路上走,就可以了……

  她只有一個月的時間,在有限的時間裡,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潛移默化引導一番小男主。至於後面的事情,多的她也沒辦法干涉阻止……

  寧夏見小傢伙似乎鬆了口氣,得到答案後,埋頭乖乖喝起了粥。

  瞧著小傢伙白嫩嫩,軟萌帶著些嬰兒肥的臉頰,一鼓一動,低垂著眼睫,額頭上還貼著淺藍色的退熱貼,整個人乖巧又懂事。

  寧夏握了握拳頭,有些手癢,輕輕咳了聲,說道,「我去給你母后送些吃食,你乖乖喝粥。」

  「好。」小傢伙抬起頭,看著她,認真地點了點頭。

  …

  從屋裡出來,寧夏揉了揉眉眼,在這所謂的異時空隧道里,一晚上沒睡,她倒是一點不覺得睏倦。

  劃開系統重新開啟的商城面板,寧夏拿了幾樣速食麵,往廚房的方向走去。

  系統為了糾正小男主,也是花費了大心血,又是開時空隧道,又是開免費商城的,就是為了讓她能快一些糾正黑化的男主。

  用商城拿出來的鍋,快速煮熟了,一大碗的麵條,寧夏就著托盤,將有些燙的瓷碗放到托盤上,端起,朝著主殿走去。

  小男主的生母,被廢了的皇后娘娘……寧夏並不太了解,原劇情提到的也不多,只知曉失了恩寵,變得精神失常,有時喜歡虐打小男主,清醒的時候,又喜歡以淚洗臉。

  失了恩寵的女子,似乎忘記了自己還有個需要被照顧疼愛的兒子,沉浸在自己的悲傷里,變得不能自已。仿佛是……沒了皇帝的寵愛,便能要了她的命,哭鬧,發瘋……

  作為擁有上帝視角的寧夏,沒法理解她的想法。

  若是自己換成是她,她不會放任自己的孩子不管不顧,把自己折磨到瘋,到頭來怨恨自己的孩子不爭氣,甚至是虐打自己的孩子。一個男人沒了便沒了,做父母的,苦了自己,也不能苦了自己的孩子。

  都說母愛偉大,在這個被廢的皇后身上,寧夏看到的是自私……

  當然,她不否認皇后可能是被封建禮教所荼毒了的受害者,眼裡只有自己的夫君,夫即天,從一開始便被灌輸了些不正確的思想……自然,這不是自己折磨虐打自己孩子的藉口。

  大約原劇情里,最能體現皇后作為母親,唯一為自己孩子所付出的……就是在被刺殺的時候,誓死保護小男主逃出去,而自己死在刺殺里……

  「叩叩——」

  正殿的房門被有序地敲響三下。

  房屋裡,隱隱約約傳來女子細聲細氣的抽泣聲,似乎聽到房門被敲響,裡面靜默了一瞬,緊接著裡面傳來一陣椅子被絆倒的聲音,隨後又是一陣急促凌亂的腳步聲。

  「當——」

  房門從裡面被打開。

  寧夏抬眼便看到,一身紅色牡丹煙羅軟紗,逶迤淺粉色拖地的煙籠百水裙,腰系軟帶,大朵牡丹翠綠紗碧霞羅,眉目如畫,面容憔悴的女子。

  她的衣著華貴,面容姣好,甚至還塗了胭脂粉黛,打扮得動人漂亮,頭上裝飾著鎏金寶飾,雖氣色憔悴,襯著大紅的牡丹花,倒也別有幾分不一般的韻味。

  皇后看著面邊陌生的女子,原本清亮驚喜的眸光,一瞬黯淡了下來,眼眶一紅,眉眼一顫,那晶瑩剔透的眼淚,便落了下來。

  不是陛下……

  皇后失魂落魄地轉身,走回了房內。

  寧夏頓了頓,挑了挑眉,端著托盤,跟在身後,隨著一塊走了進去。

  正殿的房屋內,比小男主住的那屋,可好太多了,精緻的流沙,華貴的軟榻,乾淨整潔的裝扮……倒是一點不像冷宮的模樣。

  以及皇后身上穿著的華貴艷麗的衣裳……這一切,顯然都不是冷宮會有的東西。

  寧夏眼裡划過一絲…疑惑。

  這…?

  「娘娘,剛煮好的麵食,你趁熱吃。」

  寧夏心下生疑,端著托盤,將還帶著熱意的瓷碗,端放在桌面上,隨即轉身對半坐在軟榻上,失魂落魄的皇后說道。

  皇后面上露出一抹厭棄之色,單手支撐著額角,擺了擺手,「滾出去…本宮不餓。」

  她似乎將寧夏當成了給冷宮送食的宮女。

  寧夏沉默地站在原地。

  這正殿裡,一大堆上好的家具用品,衣服綢緞,胭脂水粉,鎏金首飾……全是值錢的東西。若是與正宮娘娘比起來,這些不算什麼,可一個被打入冷宮的廢后,又是如何能安然無恙地保住這些東西的?

  皇后見寧夏出神的站在原地沒有動,氣便不打一處來。

  一個個都見本宮失寵了,話也不聽了是吧!

  皇后赫然站起身,走到寧夏所在的桌前,發瘋一般,抬手,毫無徵兆,將桌面上擺放的麵食,一用力,全都推到地上,「給本宮滾出去!本宮不吃!…」

  「嘭——!」

  瓷碗落在地上,發出一陣碎裂、清脆的聲響。

  寧夏看著散落一地,還冒著熱氣的麵條,面色冷了下來。

  愛吃不吃。

  等寧夏離開後,皇后表情憤怒到了極致,胸口上上下下起伏,情緒波動得十分厲害,站在原地許久沒有動。

  過了一會兒,皇后的表情由憤怒轉變到了悲傷,梨花帶雨地扶著桌面,掩面哭了起來,不一會兒,房間裡響起了一陣陣的啜泣聲。

  良久,啜泣聲停了下來,皇后的表情變得呆滯,隨即悲傷化成了驚恐,像發瘋了一般,將自己穿戴整齊,華貴的衣裳,一件一件脫下來,連帶著頭上的首飾,都被她粗暴地扯下來。直到剩下一件單薄的白色裡衣,以及頂著一頭凌亂的頭髮,臉上化好的精緻妝容,也被她用手搓花。

  她表情惶恐又卑微,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不停地對著空氣磕著頭,嘴裡哆哆嗦嗦,喃喃自語著,「皇后娘娘饒命…采兒錯了!你饒了采兒…采兒這就將地上打掃乾淨…娘娘不要生氣、氣壞了身子就不好了……」

  緊接著,皇后跪在地上,將破裂的瓷碗撿起,又一點一點將散落在地上的麵條,裝到爛的瓷碗裡,埋頭,大口大口,狼吞虎咽地將已經髒污了的麵食,全都塞進嘴裡……

  地上的麵食吃光了後,她又趴伏在地上,用自己白色的裡衣袖子,惴惴不安、惶恐不已地將地面擦乾淨……

  一套下來,十分嫻熟,似乎這樣的事,已經不是第一次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