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竹林與青杏(五)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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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抖什麼」

  慕聲竟然笑起來,帶得傷口震動,妙妙感覺手上一熱,顯然又是新的血液湧出,心裡一陣絕望,吼了出來「別笑了快閉嘴」

  她右手拿了一塊新的紗布,握在手裡備用,努力固定住他的身體,看上去像是抱著他一樣。

  她懷裡有幽幽香氣,是女兒家用花瓣泡水沐浴的味道,讓熱氣一蒸,全部飄散出來,溫熱的身體隔著一層薄薄的水藍上襦,若有似無地貼住了他。

  冷,真的很冷。

  凌妙妙卻熱得滿頭大汗「你這樣流血真的行嗎」

  熱水慢慢地失去溫度,他的手心冷得像冰,嘴唇泛白,竟然慢慢地打起冷戰來「這身血我恨不得流盡了才好」

  懷裡的人戰慄得厲害。

  打擺子了。妙妙想起來,似乎失血過多的人會有這種表現。

  喵了個咪,黑蓮花有膽秒殺大妖怪,單打獨鬥的時候渾身王霸之氣,到頭來竟然是用生命裝逼

  她氣得無言以對,只好道「你鬆開我,我去給你拿床被子來。」

  「你你知道我冷」

  「這不廢話嗎」凌妙妙的手被他按著,動彈不得,「你身上這麼涼」她騰出一隻手來,將自己的披帛抽出來,順手抖開蓋在他肩膀上,半個身子靠了上去,想儘可能地讓他暖和一點。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妙妙心裡七上八下,坐立不安。

  「這恐怕不行,得去找柳大哥他們」

  「你敢去」慕聲從半昏迷的狀態里驚醒,驀地睜眼,眼裡的厲色嚇人。

  「好好,我不去」她不敢妄動,頹然坐下來。

  好在妙妙一直出汗,身體還算暖和,慕聲整個人無意識地貼緊了她。

  「喂,你就一點兒辦法也沒有」妙妙滿臉複雜地看著出於半休克狀態的慕聲,聲音酸酸的,「如果我今天不來找你,你怎麼辦」

  「不怎麼辦」他說話輕得像是夢囈,腦子裡昏亂不堪,不斷地閃現著慕瑤嚴肅的表情阿聲,你是慕家的希望啊。🍧💋 ➅➈s卄Ⓤ𝔁.ᶜⓞM 🐠🐯

  如果她知道,這個慕家的希望,不單有那樣的出身,還畫得一手熟練的反寫符

  真是可笑。

  耳畔那清脆的聲音還在絮絮叨叨

  「對了,你們捉妖人,不都是有那種止血的符嗎或者把它燒了,化水喝能治百病的那種符」

  慕聲冷笑一聲「你說的是假道士招搖撞騙。」

  「那怎麼辦」凌妙妙欲哭無淚,手邊止血的藥也止不住他這麼大面積的傷口,「再這麼下去你會死的」

  「死死又有什麼打緊」他嘴角一抹譏誚的笑,神色越發薄涼起來,整個人蒼白得像是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了。

  「不行你可不能死哇」凌妙妙緊張地盯著他,見他混混沌沌,拔高聲調,惡狠狠地說,「聽見了沒,不能死快點想法子,刀山火海我替你做要不然,我等你一暈過去,就把你姐姐叫起來」

  慕聲望著她,古怪地沉默了。

  半晌,他低低道「我不能用。」

  凌妙妙腦子裡閃過柳拂衣那句「歪門邪道」。書上寫了,慕聲心思不正,劍走偏鋒,走的是邪路。可卻沒有明說,這路到底邪門在哪。

  要是她的攻略對象死了,她是不是就直接被傳送到懲罰世界了這樣想來,是正是邪跟她有什麼關係啊

  「為什麼不能用,保命要緊啊」

  「我今天已錯過一次」

  「我知道,那件事你不想讓你姐姐知道。你放心,我半個字也不會說,你快點用吧。」

  慕聲的臉色蒼白如紙,髮絲濕漉漉地貼在額角,神色迷迷濛蒙,愈發顯得瞳孔烏黑潔淨「你今天看到了,不害怕嗎」

  「嗯,看到了。」她敷衍著,心急如焚,「管他什麼歪門邪道,能殺妖怪不就行了嗎要是能保住你的命,為什麼不能用,快點」

  他慢慢俯下身子,倚在她身上,聲音輕飄飄的,顯得出離乖巧「你幫我。」

  「我我怎麼幫你」

  「幫我梳頭。♛🍮 ➅9ѕ𝕙𝓤Ж.Ć𝔬𝐌 ☟🐯」

  他放開手,凌妙妙的手背都被汗水沾濕了,三兩步跨到箱子裡翻出了一把梳子,顫顫巍巍插進黑蓮花一頭烏髮里。

  「髮帶卸下來」他的聲音飄忽不定。

  「哦」凌妙妙伸手拉了一下那白色髮帶,只拉了一下,忽然覺得周圍的氣場都不一樣了。

  四周的空氣變成無數漩渦,旋轉,扭曲,面前的人像是有致命吸引力,像雪白的罌粟在風中搖曳,誘人採摘

  那樣粹著毒的美艷,是九天之上雌雄莫辨的尊神,又是慾海沉浮的邪靈,忽而高不可攀,忽而墮落至極,無數中幻影交雜變化,不變的是那一雙漆黑的眼睛,眼尾上挑,媚氣橫生,眸中是漩渦般的星河,含著世間最皎潔飽滿的情意。

  只要看一眼,便讓人忍不住離他近一些,再近一些,甘願匍匐在他腳下,做他的祭品,任他馳騁。

  喉間一甜,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嘴裡的一口血已經流到了下巴,她感到五臟六腑似乎都被一隻無形的手揉捏著,但卻奇異地感覺不到疼,竟然有一種快慰的滿足。

  心情是興奮的,可是理智卻讓她汗毛倒豎。

  這是救人嗎這是要她一起陪葬啊

  「唔」又一口血湧出來,她眼底發黑,手仍然不聽使喚,放在他的髮帶上。

  「啪」手臂猛地被抓住,接著被人用力拉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夠了。」

  那股神秘的氣場驟然消散,像是浮在空中的人落了地,她這才感覺到渾身都臟器都顛倒錯位了,疼痛感後知後覺地襲來,「哇」地噴出一口血,趴在地上喘息。

  慕聲微微回過頭來,妙妙看見他傷口仍在,血卻不再流了。

  他的臉色雪白,不知怎的,眉梢眼角竟然帶上了一抹奇異的艷色,哪怕他此刻臉上陰晴不定,眸中深不見底「滾,離我遠一點。」

  「」

  有這麼對救命恩人的嗎

  她揉著被慕聲打痛了的手臂,縮在了角落裡。看著慕聲的背影伸出兩手,優雅而緩慢地系牢了髮帶,然後,披上了衣服。

  那平淡無奇的白色緞帶上凝聚了月光,顯得更加神秘。

  他修的是什麼邪術,這麼強悍剛才那股力量,現在想起來還覺得膽寒。難怪慕瑤不讓他用,他要這麼發展下去,發展成一個邪教頭子也說不定。

  慕聲梳好頭髮,穿好衣服,開始端坐在那裡,閉目養神。

  「那個你好了」凌妙妙無聊地躲在角落裡半天,忍不住打破寂靜。

  「今天的事情,一個字也不許說。否則,我不會再」

  他語氣冰冷,突然停住不說了。

  妙妙納了悶,黑蓮花犯什麼病剛才還是靠在她懷裡的溫柔小綿羊,怎麼短短一刻間就突然翻臉了

  忽然間,一個念頭電光火石地划過她心底,她頓時出了一身的冷汗,從頭到腳都僵住了。

  一個為了報復,小心眼到害人全家的人一朵除了姐姐,萬物在他眼裡算狗屁的黑蓮花他能有什麼良心

  他心知此舉後果如何,還一步一步誘惑她去做,剛才那堪稱粗暴的一摔,反而是他臨時改變主意,放過了她嗎。

  「真是謝謝你啊。」她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來。

  慕聲一直背對著她,外袍的下擺開花似的鋪開,他沉默半晌,諷刺地一笑「凌小姐,太聰明未必是件好事。」

  「你錯了,慕聲。」凌妙妙背靠著牆壁,腳下的船忽然顛簸了一下。

  「真的聰明只是為了自保,從來不會用來傷害別人。」

  昏暗的燭火搖曳,室內又一陣沉默。

  「你不相信」凌妙妙冷笑一聲,「如果你相信慕瑤是個絕對的好人,那你憑什麼不信,世上沒有跟她一樣的人」

  慕聲意味不明地笑道「你在說你自己嗎」

  「是不是覺得我把自己跟你姐姐相提並論很可笑」凌妙妙折騰了半晌,肚子又叫了起來,乾脆蹲在角落裡吃起饅頭來。

  「沒錯,我跟她還是有點兒不同的。」她邊嚼邊含含糊糊地說,「我這個人小家子氣,心裡沒有那麼多大仁大義。只要我在乎的人,都能平平安安、開開心心,我就知足得很呢。」

  她突然發現腳下一道細細的裂開的縫隙,船又顛簸了一下,那個縫隙里就「噗」地冒出幾個水泡來。

  咦她蹙起眉頭。

  腳下一道陰影,籠罩了她,她抬起頭來,發覺慕聲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望著她。他眸中有種奇異的情緒,似好奇又似疑惑「你不怨我」

  「怨你做什麼」她刻意裝傻,話中帶了倒刺,「你先前說了是歪門邪道,是我堅持要你用,要是不幸死了,也怪我命不好唄。」

  她咽下饅頭,滿意地舔舔嘴唇,甜味使她滿心歡愉,連罵人的暴躁情緒也平復了。

  凌妙妙已經氣不起來了,渾身上下都緊繃著任務二還真是意料之外的艱難。

  「以我一命,換您慕公子一命,想來也公平得很。」她甜甜地笑起來。

  少年眉頭一壓,眸間神色登時凌厲起來,沒想到眼前的人看似軟弱,內里卻是個頂有脾氣的

  似乎是掙扎了半晌,才調整好情緒,只是臉上越發冰冷,「你」

  「嘩」外頭忽然一陣巨響,仿佛江水突然翻起滔天巨浪,腳下的船突然劇烈搖晃顛簸起來。

  「怎麼回事」

  「啊進水了」

  外面的聲音嘈雜起來,似乎很多人從房間跑出來,一時間端在手中的燭火層層疊疊,宛如螢火蟲飛舞,不住地在甲板上跑來跑去,腳步聲雜亂無章。

  「咔嚓」妙妙目瞪口呆地被移了個位,差點一個趔趄撲倒在前面,腳下那道細細的裂隙忽然擴大,剎那間宛如猛獸裂開了個血盆大口,一股黑氣帶著涌動的江水,猛地從口子裡鑽了出來,直衝天際。

  妙妙被這狼煙一般的黑氣驚呆了,手腕忽然被慕聲抓住,從裂隙的另一端瞬間拉了過來,往門口一推「去,讓柳拂衣帶阿姐走。」

  妙妙回過頭來,見慕聲衣袖上還沾著斑駁血跡,有些猶豫,「你頂得住嗎」

  「別廢話,快走」

  慕聲發尾飛揚,兩張符紙已經出了袖口,見她掉頭往回跑,禁不住大怒「不是讓你走嗎你管我幹嘛」

  「誰管你了」妙妙三兩步跑回到柜子跟前,飛快地將矮柜上放著的包袱一勾,背在背上,轉身奪門而出「我饅頭沒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