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業太多了。」周青青抱著書包，「我真的寫不完了，永遠都寫不完。」

  有沒有這麼誇張？

  潘月順勢坐在地上，拉過周青青的書包。

  她打開書包，包里又髒又亂，所有的書交叉擠在一起，無處下手。

  潘月只好把書全部倒在地上。

  嘩……

  潘月感覺自己捅漏了垃圾堆。無數個碎紙片，就像冬天的鵝毛大雪，迅速占領小半個客廳。

  「別翻了。」

  周青青抽著，把語文書撈了出來。

  她攤開課本，指向一篇課文。

  潘月湊上去，是一篇長文，名字叫《東郭和狼》。

  「朱老師讓我抄這篇課文，抄二十遍！」

  周青青跪在地上，抱著書開始哭，「這裡面最長的課文，就是這個！我數了一下，這篇課文有六百多個字……」

  說到最後，周青青就要沒氣了。

  潘月頭皮發麻，她心裡快速算了一下。六百乘以二十，一共一萬二。

  「她為啥罰你？」

  周青青鼻翼翕張了一下，

  「今天大掃除，我趴在窗戶上擦玻璃。她說擦玻璃很危險，我會掉下去摔死。她就讓我罰抄課文。」

  潘月噝了一聲。

  擦玻璃，不趴在玻璃上擦，難道趴在地上擦不成？

  但是面對周青青，潘月還是多了些謹慎，她問道，

  「你們教室在幾樓啊？」

  周青青眼淚汪汪，口齒已經說不清了，

  「三，三樓。」

  潘月心裡好受一些。

  趴在三樓的玻璃窗上，確實挺危險的。

  只是，這種事情，讓孩子意識到自己的危險行為就可以了。這老師為什麼要布置這麼多懲罰性作業？

  「沒事，我幫你寫。咱們今天一起寫完。」

  周青青的眼睛瞬間亮了，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盯著潘月，

  「你真的幫我？」

  潘月站起來，叉著腰，她很自信地拍了一下胸脯，「當然！這麼多作業，你們老師都未必看得過來，我來幫你寫。」

  「太好了！」

  周青青彈起來，衝進潘月懷中。

  月光湧進陽台，白了一片，窗外的蟬鳴聲也小了些。

  -

  周英傑回家的時候，時鐘已經闖過十二點大關。

  他輕輕推開門，瞬間被眼前的景象鎮住。

  潘月和周青青兩人趴在餐桌上，睡相奇異。尤其是周青青，口水湧出來，把臉下壓著的作業本都浸濕了。

  周英傑湊上去，差點被口水臭味熏死。

  他輕輕抱起妹妹，把她送回自己的房間。蓋上被子後，他躡手躡腳的返回客廳。站在潘月身後，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莫名地，他心跳加速。

  周英傑提上一口氣，俯下身。

  潘月身上淡淡地清香，湧進周英傑的鼻腔。他緩慢的深吸一口，臉頰爬上紅雲。

  他一手穿過潘月的腰，另一隻手摟住她的腿窩。他輕輕一提，潘月被抱了起來。他總感覺潘月的腰很燙，讓他有些握不住。

  周英傑低頭看著懷裡的人，她睫毛翹起，好像鴉翅一樣黝黑濃密。

  完了，他的心癢了一下。仿佛是鴉翅拂過了心尖兒。

  強行把視線拔出來，周英傑邁著沉穩步伐，走向潘月的房間。他摸著黑，一點點地靠近床。

  誒？

  周英傑腳下踩到一隻鞋，他身子一偏，往一側傾斜。

  潘月瞬間驚醒，重力失控的她，只能牢牢摟住周英傑的脖子。周英傑被她這麼突然一抱，整個人都亂了，兩人齊齊跌倒床上。

  借著窗口的小月光，潘月看清了壓在自己身上的人。

  潘月迅速抽出身體。

  慌亂間，周英傑先開口，

  「我見你趴著睡著了，就把你抱進來睡。」

  他明明是慌的，但說話語氣相當沉穩。

  潘月更穩，她把周青青的作業本拿進來，亮給了周英傑看，

  「我們在一起抄課文呢，今天抄不完的話，明天你妹子就倒霉了。」

  聽完原因，周英傑哭笑不得。他活了幾十年，還沒見過大人給孩子寫作業的呢。

  「不要太慣著他。」

  這話一出口，凝結在兩人心口的尷尬，瞬間消失。

  潘月駁斥周英傑的想法，

  「這不是慣！那老師變態……」

  情急之下，潘月的口頭禪脫口而出。周英傑不明白，歪著頭，一臉疑惑等待潘月的解釋，到底變態是什麼？

  「反正就是不正常，你家老師讓你長課文抄二十遍？！完全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

  有道理，周英傑點頭。

  接下來，輪到他上場。

  潘月早上六點鐘起來的，周英傑已經抄完所有的課文，整整齊齊碼在餐桌上。旁邊還有一張紙條。

  【我上班去了。】

  「媽呀？」

  潘月心道，這傢伙是鐵打的麼？他一夜沒睡，這就又去上班了。潘月瞥了一下嘴，總覺得腰上燙燙的。

  由於晚上睡得太晚，潘月上班效率不高。

  她設計的恐怖電影海報，本今天打算收尾，交給劉主任驗收的。最終在哈氣連天中，耽誤了。

  終於熬到下班，潘月趕緊回家。

  做好飯後，潘月一邊收拾廚房，一邊等周家兄妹回家吃飯。她等到將近七點，周青青才哭喪著臉，拖著書包回到家裡。

  看見潘月，周青青繃不住了。

  「嫂子，你不是說老師不會檢查的麼？」

  此話一出，潘月的心差點震碎。

  不會真有老師無聊到這個地步吧？抄二十篇課文，還是家長幫著一起抄的，難道還不能起到震懾學生的作用麼？

  「她又罰你了？」

  潘月問的小心翼翼。

  周青青點頭，

  「對，朱老師讓我抄四十遍課文。作為家長代寫作業的懲罰。」

  好傢夥！

  潘月倒吸一口涼氣，心臟差點被速凍。二萬四千字，就算是把全家的手寫斷，也不可能完成。

  「拉倒吧。」

  潘月突然笑了。

  她拉著周青青，把她帶到廁所洗手。

  鏡子裡，周青青還在掉金豆豆。

  潘月勾過她的小臉，拉下毛巾給她擦臉。

  「去他的罰寫！咱們今天一個字兒都別寫。明天啊，我陪你一起上學去。我倒是要和你們朱老師講講道理。」

  周青青畢竟是孩子，別看平時和潘月吵得凶，但是輪到對方是老師後，她主動認慫。

  「不行吧？」

  潘月以十幾年的讀書生涯經驗作保。

  「大膽一點，有我呢。」

  吃了飯，潘月安排周青青寫作業。她坐在周青青對面，給小丫頭畫速寫。

  一個小時下來，潘月發現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地方。周青青些語文作業的時候，就像得了多動症。寫數學作業時，她非常安靜，全神貫注。

  等周青青作業全部寫完，潘月放下畫筆，

  「青青，你語文一般多少分啊？」

  周青青嘆了口氣，

  「六七十分。」

  潘月來了興趣，

  「數學呢？」

  「一百。」

  潘月眯起眼睛，沖他勾了一下手指。周青青附耳過來，潘月猛地把她抱在懷裡，「沒想到，青青還是個聰明豆！」

  周青青被潘月搔的癢，哈哈大笑起來。

  潘月的心，卻在琢磨明天的事情。

  朱老師是語文老師，如果她因為周青青語文成績差，拖了班上後退就開始「霸凌」她，那自己可萬萬不能輕饒她啊！

  「明天，我去學校這件事，先不要告訴你哥。」

  周青青大眼睛眨了眨，

  「為什麼啊？」

  潘月食指搭在唇上，噓了一聲，「你哥肯定覺得我在袒護你，其實不是這樣，我們需要的是一個公道。」

  周青青臉色嚴肅起來，小小的，極其可愛。

  「對！公道！」

  第二天一早，潘月拉著周青青的手，表示要送她去上學。

  周英傑也有懷疑，怎奈公務纏身，他必須要走了。臨走前，他還是不放心地回頭看了一眼。

  見潘月和周青青又說又笑，不像是有問題的樣子，他便上班去了。

  兩人直奔學校，周青青帶著潘月，找到了正準備去上課的朱老師。

  朱老師看見周青青還帶著一個人，眼神快速在兩人臉上游弋了一下，眼中晃過一絲厭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