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月低著頭，心事重重地往大門外走。

  身後，周英傑快步跟上，腳步急促。

  「接下來，該怎麼辦？」

  一向強勢的周英傑，竟然在問自己該怎麼辦？

  潘月覺得很不真實。

  如果現在自己撒潑，強迫周英傑上去和二位領導說清楚，這個婚必須離，會不會太過分？

  潘月焦灼的目光，在周英傑的眉眼間掃過。

  良久，她長出一口氣，

  「我也不知道。我現在必須回單位了，還要回去開會。」

  潘月哪有什麼會，她回到電影院，只是靠著腳手架一直發呆，中間除了去食堂吃飯之外，全天什麼事情也沒做。

  晚上，潘月又在張玉蘭家吃過飯。

  說來奇怪，明明不餓，但是潘月的胃口出奇的好。飯後，潘月幫著張玉蘭擦桌子後，準備進屋教朱明鑫畫畫。

  張玉蘭拉著潘月，神情關切，

  「今兒就算了吧，你肯定不舒服，回去好好休息。」

  潘月「啊」了一聲，

  「玉蘭姐，我真沒事，我好著呢。」說著潘月還轉了一圈，原地跳了一步。

  張玉蘭一臉不相信，

  「別硬撐了，你肯定是不舒服。我今天觀察你一下午了，你整個下午都在腳手架上坐著。你也是的，不舒服硬撐做什麼？請假回來躺著啊！」

  張玉蘭心疼，

  「請病假又不扣錢，硬撐著只能苦自己！」

  敢情是這麼回事。

  潘月剛要給她解釋，張家的玻璃前晃過一個影子，遮住了走廊燈光。潘月順勢看過去，周英傑的指尖搭在玻璃上，輕輕點了一下，發出清脆的聲音。

  ……

  真是什麼心煩來什麼！

  潘月和張玉蘭交代了一聲，青著臉走出了張家。她反手關上門，小聲問周英傑，

  「你有啥事？」

  周英傑情緒看上去不錯，他抱著手臂，往潘月屋裡的方向努努嘴，

  「去你屋裡說。」

  宿舍走廊人多眼雜，確實不適合談事兒。潘月掏出鑰匙，把周英傑帶進自己的房間。

  一進屋，潘月就坐在搖椅上，開始搖扇子，

  「說吧。說完趕緊走，我還有教學任務。」

  周英傑有條不紊，慢悠悠的，

  「還是白天的事。現在只要你給我一個主意，我就照辦。」

  潘月的扇子頓住了。

  她謹慎地觀察周英傑的表情，這傢伙自己那麼有主意的一個人，為什麼來找自己要主意？潘月眼睛一轉，這傢伙不會是給自己下套吧？

  不行，我一定要謹慎再謹慎！

  「我有那麼重要麼？」潘月脫離了他的邏輯陷阱，

  「你打歪主意，想讓我來選擇。你要是這輩子都晉升不上去，就把所有的錯都怪我身上？」

  周英傑莞爾一笑，

  「那不能。」

  潘月呵了一聲，

  「如果我一定要離婚呢？」

  拋出這個假設，潘月緊盯著周英傑的情緒變化。

  誰知，周英傑臉上很平靜，言語間也異常懇切，「部隊就是我的事業，我已經做好準備，一輩子做參謀。」

  潘月側顏對著周英傑，另一邊的嘴角微微上揚。

  能說出這些話，證明周英傑確實是個有擔當的人。

  「小潘！」

  樓下有人叫潘月，她立馬從搖椅上掙紮起來，衝到窗戶邊，

  「我在，有啥事兒啊？」

  原來，叫她的是樓下宿舍門衛的曲大娘。曲大娘比畫了一個打電話的動作，朗聲喊道，

  「小潘，有電話找你，叫顧軍的。」

  這名字……

  周英傑的耳朵抽了一下，他眼見潘月急匆匆地下樓去了，周英傑也沒耽擱，不遠不近地跟在潘月身後。

  門房邊，潘月靠在牆邊。

  「你讓我去參賽，啥比賽啊？」

  周英傑站在里潘月不到兩米的小樹苗邊兒，聽得一清二楚。

  電話里，顧軍的聲音不小。

  「金港書畫大賽，主辦單位是金港市的金港報社。這個比賽的含金量很高啊，這次獎金也不少，聽說一等獎的獎金就有二百元。」

  錢！

  潘月眼前一亮，她上班還不到一個月，還沒發工資。靠著魏淑芬介紹的活，掙了五十塊錢，苟活到現在。

  如果有二百塊獎金的話，自己就可以買一輛二手自行車。

  有了自行車，再也不用大熱天擠公交了！

  潘月沒有猶豫，

  「好，啥時候交作品？有啥參賽要求？」

  這時，籃球場上突然熱鬧起來。

  小孩子們成群結隊下來玩，尖叫聲，奔跑聲不絕於耳。周英傑冷峻的目光掃了一眼球場，快速往電話近前湊了一下，已經什麼都聽不清了。

  他只看見潘月有些為難，但對方又說了些什麼，潘月只好答應。

  「行，下次見面細聊吧。」

  說了一聲再見後，潘月掛斷了電話。她轉身正要上樓，就見周英傑背著手，正在觀察跟前的小樹苗。

  潘月湊上去譏誚，

  「看出啥了？」

  周英傑轉身過來，一臉正色，

  「哪有夏天種樹的？你應該和你們單位搞後勤的反映一下，這不是瞎胡鬧麼。樹的命也是命。」

  潘月點點頭，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

  「行，慢走不送。」

  潘月轉身要上樓，周英傑長腿一邁，結結實實地擋住了潘月的去路。潘月仰著頭盯著周英傑的眸子，他肯定有別的事，「說吧，你找我到底有啥事？」

  一陣沉默過後，周英傑很難開口。

  月光下，他的臉已經紅了。

  「既然沒事，那我就走了。」

  潘月側身，繞過周英傑。

  誰料周英傑揚手，一下子拉住潘月的胳膊。潘月心理上一直是單身，她下意識的臉色發脹，一把推開周英傑。

  「好好說話！別拉拉扯扯的。」

  無語！

  周英傑不知道是該生氣，還是該為自己感到悲哀。自己好歹和潘月結婚兩年了，不拉手不親吻不同床也就算了……

  現在自己只是扯了一下她的袖口，就得讓她當成流氓？

  周英傑忍了忍，

  「二位領導下了命令，讓你搬回去住。」

  「？！」

  潘月用表情，狠狠給周英傑了答案。

  她還覺得不夠爽，又補上言語攻擊，「他們二位又不是我的領導，怎麼會命令我呢？肯定是命令你，讓你求我搬回去住。」

  周英傑嘴巴沒合上。

  潘月不僅換芯子了，跟著把腦子也換了吧？她邏輯嚴密到這個程度了。

  「沒錯。」

  周英傑大方承認。

  一聲冷笑傳來，周英傑預感到這件事很不好辦。果然，潘月抱著手臂，一臉勝利者的姿態看向自己。

  「想得美。」

  撂下這句話，潘月得了個空擋，鑽出周英傑的包圍圈快速上樓去了。周英傑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無奈地撇了一下嘴，也只能離開。

  他穿過籃球場，離開電影院宿舍區。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見，報刊亭後閃出一個女人的影子。女人抬頭，目光在潘月的窗台上。

  幾秒鐘後，女人眼中透出一絲輕蔑，迅速轉身離開。

  醫院，齊小喬剛剛入睡。

  砰！

  她的病房門被撞開，她驚恐地爬了起來，看見是自己的母親氣鼓鼓地回來了。

  「啥事啊？」

  齊小喬扶著心臟，驚恐未消。

  王娟娟快步走到齊小喬跟前，狠狠地在她太陽穴附近戳了一下，「蠢貨！周英傑從來都不想離婚，人家兩口子好著呢！」

  齊小喬不明所以。

  王娟娟已經開始收拾東西了，

  「你趕緊跟我回滬市，少在這兒丟人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