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啊？」

  魏大姐快步走上前，站在自己兒子身邊。

  韓忠臉色漲得通紅，

  「媽，我也不清楚，我走過去的時候，花瓶不知道怎麼就掉地上了。」

  女孩一下子火了，她揚起手指著韓忠，厲聲質問，

  「什麼叫你不清楚！？明明就是你撞掉的！這花瓶自己長腿了，能自己摔下來是麼？」

  潘月看向女孩。

  女孩是營業員，穿著工作服，長得還挺漂亮的，她說話嗓門不小，就像在嗓子裡按了擴音器。

  韓忠額頭開始冒汗，他不停地搖頭。

  「真不是我！要是我碰掉的，我能沒有感覺麼？」

  營業員哈哈笑了，「同志，你當我是傻瓜麼？你不想承認，自然說你沒有碰到花瓶了！」

  群眾圍攏，開始議論。

  「小伙兒，就承認了吧，人家營業員能誣賴你麼？」

  「唉，走路小心一點！」

  四周的聲音越來越大，似乎都在指責韓忠。

  潘月往前湊了湊，仔細觀察現場情況，站台上放了幾十個花瓶，離桌邊最近的花瓶，有一尺的距離。

  她眯起眼睛，覺得這件事不簡單。

  韓忠的胳膊伸多長啊，能把這麼靠里的花瓶撞掉？

  營業員瞪著韓忠，就像看在階級仇敵。

  「同志，是你自己的過錯就要認。這花瓶十六塊錢，我現在給你開票，你去交錢。如果你不承認的話，我們單位只好報警了。」

  魏淑芬覺得有些怪，但是一時間說不上哪裡怪。韓忠下頜角凸起，額頭上爆出青筋。

  緊張的空氣，在中心百貨一樓蔓延。

  在場的人一個個面部緊繃著，仿佛能聽見細微的斷裂聲。只要雙方再互相拉扯一下，焦灼的局面，轉瞬即斷。

  「不對勁兒啊。」

  一個懶洋洋的女聲嘟囔了一句，所有人的目光看了過來。只見潘月蹲在地上，撿起一個花瓶碎片。

  她站起來，舉著碎瓷片，迎著陽光細細看去。

  營業員臉色變了一下，

  「什麼不對勁兒，我看你和這男的一起來的，你們就是一夥的！大家不要被她蠱惑！」

  冷不防的，潘月笑了。

  「同志，我蠱惑什麼了？我還沒開口呢。」

  ……

  圍觀的眾人面面相覷，也覺得營業員反應過度。

  其中，一個戴眼鏡的大爺開口了，「小同志，理不辨不明，你得讓別人說話啊。」

  營業員皺著眉，和大爺嗆了一句。

  「我也沒不讓她說！」

  這大嗓門一吼，群眾們紛紛指責起來。

  「你是為人民服務的，怎麼這麼凶？」

  「是啊，你跟年輕人凶，我們也理解。你怎麼能跟一位大爺這麼凶。萬一讓你嚇出了好歹來……」

  就在這時，營業員身邊也圍上來幾個人，她們穿著一樣的衣服，站在女孩身後加油打氣。

  怕事情鬧大，魏淑芬站在潘月身後，

  「小潘，你看出什麼了？」

  潘月把碎瓷片托在掌心，讓魏淑芬看，

  「魏大姐，你看看這裡。這哪裡是新鮮碎裂的瓷瓶？這明明就是粘起來的。」

  一聽是這麼回事，韓忠頓時火了。

  他拿起潘月手中的瓷片，細細看了一眼。周圍群眾也圍了過來，跟他一起看。瓷片碎裂的邊緣發黃，還有一些不明物質。

  韓忠心口起伏不定，用最大的力量忍耐著。

  「沒錯，這就是粘起來的。」

  群眾們紛紛反轉，

  「確實不對勁兒啊，這瓷片的斷裂處，竟然是黃色的。」

  但凡有點生活常識，都明白瓷片碎口是黃色的這件事，不太正常。

  營業員衝到潘月身邊，眼睛紅彤彤的，帶著閃爍，

  「你信口雌黃，你憑什麼說這是粘起來的？」

  潘月不慌不忙。

  她笑盈盈地看了一眼營業員，又蹲在地上，在碎渣子裡翻出幾個較大的瓷片，一一托在掌心。

  「你想訛人，你找錯對象了。實話告訴你，我從小畫畫的，臨摹用的瓷瓶子不知道碎了多少個了。都是我用雞蛋清混著牛奶粘起來的。」

  潘月捏起一枚瓷片，嗅了嗅。

  「嗯！聞起來是那麼個意思。但是你的牛奶放多了，粘得不怎麼牢固。」

  就在營業員準備繼續糾纏下去的時候，潘月把瓷片放在桌上，

  「啥也不說了，報警吧。」

  報警兩個字，就像兩把尖刀，直插女孩的心臟。

  魏淑芬見營業員慫了，她看向潘月的眼睛都在發光。她快步走到潘月跟前，心情很激動，「小潘，今天真是多虧了你！謝謝！」

  一個小時後，三人走出百貨大樓的門。

  潘月停住腳步，轉身一臉嘉許地看向魏淑芬和韓忠，「魏大姐，您真是好福氣，有這麼善良的一個兒子。」

  魏淑芬苦笑，

  「我當你是誇我，從小到大，這小子因為善良不知道吃了多少虧。」

  原來，就在所有人認為應該報警的情況下，韓忠沒有堅持。

  他問營業員，是不是有什麼難處，營業員哇的一下哭了起來。

  原來，這女孩母親剛剛去世，她頂了母親的班兒，在百貨商場做營業員。

  由於家裡父親病重，女孩還要養兩個弟弟。在她弄壞商品又賠不起的情況下，只能出此下策。

  韓忠決定不再追究，商場讓女孩給韓忠賠禮道歉，並寫下道歉信。

  潘月看了一眼魏淑芬的手錶，已經兩點了。

  「魏大姐，今兒就到這兒，我上班遲到了。」潘月著急忙慌要走的樣子，逗得魏淑芬想笑。

  她越和潘月接觸，越覺得潘月值得交往。

  「晚上，你到我家吃飯！」

  潘月連忙擺手，

  「魏大姐，你別客氣。今兒這件事也別放在心上。你對我這麼好，我豈不是要天天請你吃飯？」

  魏淑芬笑了，拍了一下潘月手上的襯衣，

  「衣服貴不？」

  潘月嘆氣，心在流血，

  「花了我三分之一的工資……」

  爽朗的笑聲過後，魏淑芬讓潘月看自己的衣服，潘月湊上去看了眼，不明白魏淑芬是什麼意思。

  「笨丫頭！省錢就要自己做，你晚上去我家吃飯，正好我給你量尺寸，我做衣服可是很有一手的。別人排隊都排不上。」

  一旁，韓忠也開始推銷。

  「嫂子，我媽真的很會做衣服，你相信她！」

  不得已，潘月只能答應去魏淑芬家吃晚飯。

  目送走潘月，魏淑芬眼色深了深。

  她對韓忠吩咐，

  「一會兒你自己先回去，我去找下你爸。」

  韓忠不明所以，點頭答應。

  在回電影院的路上，潘月買了兩罐罐頭，兩瓶午餐肉和一瓶麥乳精，當做去韓家的登門禮。

  下班後，她馬不停蹄，來了部隊大院。

  當潘月敲開魏淑芬家門的時候，頓時傻了眼。

  餐桌上，周英傑坐在韓政委身邊，兩人聊得那是一個火熱啊。周英傑也看見了潘月，還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

  「英傑，今兒多虧了潘月。」

  魏淑芬情緒激動，把白天在百貨商場的事情，完整複述給了周英傑聽。

  周英傑看向潘月，突然嘴角勾起。

  「我們家潘月最近可厲害了，多才多藝，現在連警察探案這一套也能行。」

  譏誚……

  潘月忍了。

  「咋了？你有點嫉妒？」

  潘月爽朗地笑了。

  兩口子說話夾槍帶棒，魏淑芬和韓衛國互相對視一眼。

  魏淑芬飛了一個眼刀過去，韓衛國只能硬著頭皮上。

  「不愧是年輕人啊，說話都這麼甜蜜。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是新婚燕爾呢！不像我和你們魏大姐，都懶得多看對方一眼，」

  不自覺的，潘月臉頰抽了一下。

  韓政委，您說話還能再違心一點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