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欠條

  顧飛沉最終避開了左荔的目光,手緊握褲兜內的滑輪打火機,「我沒事,歲陽的確是需要你多看顧。」

  左荔身子晃了晃,心裡像是破了一個大洞,外面呼嘯的夾雜著雪的寒風就著這個大洞,往裡面吹了進來。

  她緊握著手,指甲陷進掌心的疼痛,讓她勉強扯出了一個笑容:「是我應該做的,只是,顧先生,我需要和你說件事。」

  顧飛沉突然靠在牆上,上半身無力一般微微垂著,像個行將朽木的老者,依舊沒看左荔,聲音愈發沙啞了:「你說,」

  「對待孩子,你不能只打罵,你不能總是這麼嚴肅。你總不想以前缺席了他們的人生,以後也不參與吧?

  不僅是歲陽,還有其他的孩子,顧先生你都知道他們與別的孩子不同,所以你要更加耐心。

  當然,顧先生其實你已經是一個很好的榜樣,你那麼優秀,我能看出孩子們都很崇拜你。

  只要、你只要再柔和一點點,剩下的我會做好。」

  左荔語氣迅速地說了這麼一番話,心裡的悲慟突然忍不住,快速轉過身,「顧先生,那個我還有些不舒服,就先回房了。」

  說完,她就想快步離開,免得不中用地哭了。

  幹嘛哭?

  不過就是告白被拒絕嘛。

  在現代,顧飛沉這樣的絕對是妥妥的高富帥,校草級別的人物。

  她普普通通,和這樣的人告白失敗,實際上也沒那麼丟人。

  但就在這時候,顧飛沉拉住了她的手腕,左荔整個頓住。

  一時之間,誰都沒有說話。

  許久後,顧飛沉的聲音才在身後響起來,「你說得對,我以後會注意,不對他們太嚴肅。還有……」

  「還有什麼?」左荔輕問。

  「我和你是夫妻,有些事需要和你商量。」

  左荔察覺到顧飛沉在靠近她,隨即,她一邊肩上一沉。

  她微微側頭看去,就發現顧飛沉將臉埋在了她的肩窩。

  她看不清楚這一刻的顧飛沉的表情,但他看上去真的極其脆弱。

  「我有個小輩,是個心理醫生,在國外留學。我已經去信,讓他回來,幫幾個孩子做心理治療。」

  他的呼吸,噴灑在脖頸,激起左荔身上陣陣戰慄。

  她的心就像是烏雲密布中有一股陽光照耀,一下子心都暖了。

  「這樣好!是熟人更好,比陌生的心理醫生好。」

  「嗯。」顧飛沉輕嗯了一聲,左手突然做出環住她腰的動作,但卻猶豫著沒有觸碰。

  左荔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握住他的手,搭在了自己平坦的肚子上。

  只這麼一個動作,她就羞恥地摳腳了。

  顧飛沉似乎輕笑了一聲,繼續道:「我以前的確虧欠他們,所以我提前退役了。實際上,本來會在軍隊呆更久。」

  這是跟她解釋,他並非不關心幾個孩子嗎?

  「我並沒有和他們相處過,他們也和還小的時候不一樣,很多細節不懂,你以後可以提醒我,我會改。」

  這是個雖然有四個孩子,卻依舊是新手上路的爸爸。

  「荔荔,謝謝你。你今天救了歲陽,我真的很感謝你。」

  左荔垂眸看著肚子上交疊的兩隻手。

  一隻寬大,一直很小。一隻是古銅色,一隻是細膩如玉的白。

  小手放在大手上。

  卻,又那麼的和諧。

  左荔唇角微勾,「不用謝。」

  微暗的走廊一角,有個高瘦的身影站著,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幕。

  他白得幾近透明的面頰上,露出了一絲茫然。

  最後他攏了攏身上厚厚的毛衣,輕步離開了這裡,沒有打擾那裡相擁的人。

  ……

  三天後。

  城北一家咖啡廳,左荔穿著米白色的毛衣,外罩著無袖的雪白狐裘,下身是黑色貼身絨褲,外加一雙黑色的長靴。

  光看,如此打扮,時髦得不像話,惹得咖啡廳其他人都往她這邊看。

  能在這裡的不是公職人員,就是家境不錯的人家。

  但這會子,大家都忍不住被左荔吸引。

  雪白的狐裘襯得她面容愈發瑩白,像是在發光一般。甚至這一身保暖的衣裳,還將她纖細婀娜的身材給展現了出來。

  左荔對周圍的視線置若罔聞,依舊飲著咖啡,目光百無聊賴地往外看去。

  她沒有注意到,不遠處一輛白色汽車中,正有一雙貪婪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苗景輝睃著左荔,吸了一口雪茄,握住雪茄的手戴著老大一個金戒指,對開車的大漢道:

  「去調查一下,那個美女是什麼身份,是哪家的千金。我怎麼不知道這陽光市什麼時候出了這麼個美人兒。」

  誰知道那壯漢卻認識左荔:「苗哥,我認識她,她是軋鋼廠顧廠長的太太,十月中旬才結婚,不怎麼出來,所以苗哥沒見過很正常。」

  和苗景輝他們這樣的大人物不同,干他們保鏢司機的,首先要記住的就是這個區域惹不起的人。

  這是他們的生活經驗。

  苗景輝聽到大漢的話,眉頭狠狠地蹙起:「是顧飛沉的女人,該死!」

  若是別人的女人,苗景輝還敢色膽包天想辦法弄來嘗嘗味道。

  但,顧飛沉的女人,他沒那個狗膽。

  看那和他差不多地位的楊志山終身監禁的下場,就知道被顧飛沉盯上不是什麼好事。

  「算了,快開車,老子不想再看。」

  看得著吃不上,讓他脾氣很不好。

  此時的左荔並不知道剛才被人覬覦的事,她此時看著面前緊張的王招娣。

  王招娣很顯然是第一次來這樣檔次的咖啡廳,哪怕穿著打扮都不便宜,但依舊掩飾不了她的緊張。

  左荔放下咖啡杯:「王小姐,你總算來了,我還以為你不來了。」

  但王招娣對她的態度依舊不好,聲音尖銳:「我為什麼不來,左荔,你想做什麼?」

  她聲音太大,惹得旁邊不少人皺眉盯著她。

  這更讓王招娣侷促,她壓低聲音,怨毒地盯著左荔:「你是想讓我和華光分手是吧,那我告訴你,不可能!」

  左荔也不生氣,從旁邊包里拿出一張紙,放到桌面,推過去:「你先看看,再做決定吧。當然,如果你看後,還對我大哥忠貞不渝,我左家認了你這個兒媳,我想也不是不可以。」

  王招娣撇了撇嘴,但在看到那張紙後,面色就徹底僵住。

  「不可能!」她抬高聲音!

  這時候她也管不了周圍人怎麼看她,雙目灼灼地盯著左荔:「這不可能是真的,他怎麼會借了這麼多錢?」

  原來左荔遞給王招娣的,是一張欠條,金額是六萬塊,有左華光的簽名。

  這並非左荔偽造的,而是顧飛沉帶回來給她的,說是在楊老三的家裡找到的。

  除了左華光的,還有一大堆別人的。

  左荔當時可以把這欠條撕了,畢竟楊老三已經成了逃犯。

  但,她最後決定留下。

  因為這能讓左家一家人聽話。

  她不希望左家人時不時跳出來,打擾她的新生活。

  當然,如果他們自覺,她也會盡到左家女兒的義務。

  至於王招娣,不適合左華光,也不適合當她嫂子。

  這人被時代洗腦,以後一定是個扶弟魔。

  且不說未來她當不當扶弟魔,就說她之前的性格,以及私生活的混亂,就不適合當她大嫂。

  說起私生活,顧飛沉和她說的時候,她都驚了。

  她都不知道,這王招娣還和人民醫院的副院長有一腿,那可確確實實是個禿頭肚大的中年人。

  除了這個副院長,她私底下還和不少人有來往,開放得讓左荔懷疑這究竟是不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

  「我倒還不至於偽造這種東西,要知道這若不是真的,我那個大哥也不會認。

  你既然和我大哥交往,難不成還不認識那是不是他的簽名?」

  王招娣表情陰晴不定,手緊緊拽著那張欠條,似乎想要將欠條抓碎。

  可左荔毫不在意地提醒:「這欠條不是原本的,只是我列印出來的,你撕碎了也沒用。」

  王招娣雙眼更像是淬了毒一般:「左荔,你怎麼這麼狠心,華光可是你哥哥,你就要這麼算計他嗎?對,他是你哥哥,他欠的錢應該由你還,女人生來就是要替男人服務的!」

  左荔聽著這話,險些沒笑了。

  她雙目泛冷,身體微微前傾:「王招娣,有些話我不想說得太明白,畢竟同為女人,我不想為難你。

  但你別把我的照顧,當成理所應當。我那天怎麼對左華光的,你應該看到了,我是不可能替他還錢。

  我說了,你若是真想當我大嫂,可以的,這筆錢你幫我大哥一起還。」

  王招娣想起那天左荔毫不留情地給了左華光一個巴掌,就明白左荔是真的狠得下心。

  她深吸一口氣,猛地將欠條拍在桌上,站起身,一語不發的走了。

  她決定不和左華光繼續搞對象了,她是要嫁給有錢人,收一大筆彩禮,以後好讓弟弟能娶上媳婦兒的人。

  怎麼可能和左華光一起還那麼多錢。

  左華光生的丑不說,還有這麼個兇巴巴的妹妹,她實在犯不上和他湊在一起。

  左荔看著她的背影,嘴角露出了一個笑容,端起咖啡喝了一杯。

  今天,天氣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