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荔洗漱好回房時，顧飛沉已經靠躺在床上，手裡拿了一本書在看。
她想，似乎無論什麼時候，顧飛沉都不會讓自己空閒下來，什麼時候做什麼事，他心裡似乎都有計劃。
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令人覺得身處這樣一個位置，也是理所應當。
「把你妹妹安頓好了？」顧飛沉看向她。
他身上已經換上冬天的棉質睡衣，領口略敞開，露出堅硬的胸膛。
左荔嗯了聲，紅著臉移開目光，沒回床上，反而去到窗邊，支起那向上開的古樸木窗，頓時一絲寒涼之意從窗戶鑽進房間。
她望著窗外的雪花，心在這時候無比平靜。
「關窗吧。」
左荔聽話，她就是想再看看雪。
從今夜開始。
雪在她這裡，已然有了不同的意義。
「顧先生，我發現一個人有問題。」左荔回到床上，將楊老三的事說了。
最後總結：「今天他看我目光古怪，我原也沒想什麼。可結合桃子的話，我總覺得這楊老三，或者他背後那位楊老闆，正在針對你。
左華光這人身上，唯一能吸引那號稱楊黑心的楊老三親自出手。可能是因為，他是我大哥，而我是你的妻子。
甚至，我合理懷疑，這楊老三和元正受傷有關，說不定元正就是他害的！」
左荔用平淡的語氣，將自己短時間想到的一切告知顧飛沉。
顧飛沉在左荔說話的時候，一直聽著，此時微微朝她那邊側身，目光凝視著她，專注且柔和。
他嘴角似乎勾了起來，伸出一隻手臂，「過來。」
左荔面上的平靜龜裂，露出一抹驚訝。
但很快隨心而動，挪到了顧飛沉懷中，靠在他堅硬的胸膛，隱約間似乎還能聽到他強健的心跳聲。
顧飛沉的聲音在她上方傳來，依舊淡然平靜，「今天李春長說你問他我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
左荔見顧飛沉沒回答她之前的猜測，反而說起另一件事。
思索了片刻，決定老實說：「他跟我提你一天沒吃東西，我有些擔心你的身體。」
「是嗎？」顧飛沉聲音有了不明顯的笑意，「廠里有個工人，飲酒上工，一條手臂沒了。我按照規矩，給了賠償金，另外還多批了每月補助，順便讓他大兒子頂了他的工位。
結果，他被楊志山驅使。到我面前說，不給他十萬塊，就要去到處說軋鋼廠的機器安全性不足。對了，那楊志山就是你口中的楊老闆。」
「怎麼能這樣！」左荔義憤填膺，這不就是農夫與蛇嗎？
做人怎麼能這樣？
在憤怒的同時，她又有些歡喜顧飛沉和她說這些。
這算不算顧飛沉也想消除他們間的楚河漢界？
左荔抬頭去看他，近距離看，能看到他下頷處的胡茬子，面容也更加好看。
顧飛沉嗤了一聲，冷聲道：「我並不生氣，畢竟這也是我對楊志山的試探。」
似乎害怕左荔聽不懂，便跟她細緻地解釋：「楊志山是這陽光市人，搭上改革開放的船，不知用什麼辦法，弄到了一筆錢。
回來後，就想要和幾個廠子扯上關係。畢竟以前廠子能私有，如今國家頒布政策，允許私營，他便想動這些廠子。」
左荔有些驚訝，甚至是不可置信：「這人想要侵吞國家財產，這不是不要命了嗎？」
那可是國家爸爸，是讓人民如今能過上安定生活的基石，是對外的堡壘，更是他們人民的精神信仰！
「是呀，就有人這麼蠢。」顧飛沉手指把玩著左荔柔順的長髮，心想這頭髮摸著倒像是上等的綢緞，很是賞心悅目。
「楊志山是肯定會進去的，只是我想要查清楚，到底哪些廠長站在了他的那邊。
我將這個任務，交給了老大，事實上，老二和老三也都有各自的任務。
老二是負責那些廠長的女兒們，老三負責那些小子。」
左荔聽得嘴角不可控制地勾起。
光外表，三兄弟長相雖然相似，但其中最出色的肯定是老大，像個玉石娃娃一般。
但最討女孩子喜歡的，肯定是顧季星。
而顧歲陽……他那張嘴不饒人如果不改改，哪怕長再帥，也會注孤生。
「老大出事，的確是我沒有考慮周到，本是想讓他們歷練一番，但我沒想到楊志山會那麼瘋，在這種時候還敢對我兒子動手，哼。」
左荔能看出，顧飛沉也對楊志山傷害顧元正惱怒不已。
但她又想到白日裡，他在楊志山面前沒有露出絲毫情緒，便更加佩服這個男人。
「所以，你之前的猜測是對的。荔荔，你很聰明。」
荔荔！
這是顧飛沉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還是這麼親近的叫法！
她心裡湧出一種奇異的悸動，她克制住，低聲道歉：「我大哥那邊，我會處理，不會破壞你的計劃。」
顧飛沉突然摁掉旁邊的床頭燈，抱住左荔一同躺下，「沒事，那都是小事。」
黑夜中，兩人的呼吸聲都略重，似乎隔著棉質睡衣，也能感受到對方的溫度。
左荔心砰砰跳個不停，心中做好了會發生一些事的準備。
但最後只是聽到顧飛沉的聲音：「晚安。」
左荔：「……晚安，顧先生。」
左荔只覺得羞死了，她剛才是在期待什麼嗎？
她腦子裡的想法開始跑偏。
她記得劉阿姨似乎偶然透露，顧飛沉以前沒退役時，在部隊中總是執行一些很危險的任務。
所以，會不會他那裡受傷了？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左荔連連在心中大呼罪過。
到底前天沒睡，哪怕下午睡了幾個小時，這會子也有了睡意。
但就在要睡著之前，左荔猛地想到一件事，瞌睡幾乎立刻就沒了！
既然顧飛沉在套路楊志山，也知道楊志山有問題。
那麼，楊老三和左華光之間的來往，他知道嗎？
如果知道，他為什麼不阻止？
左華光是她大哥，那他是在試探她會不會幫左華光，會不會當個「扶兄魔」？
又或者，想要試探別的。
亦或者，是想要幫她，讓她手上多個可以拿捏左華光的把柄？
兩個想法，幾乎是兩個極端。
左荔翻了個身，脫離顧飛沉的懷抱，下床來到窗邊。
這一次，她只是拉開了窗簾。
透過紅色木架間的玻璃，望著窗外的冬雪。
顧飛沉，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左荔不知在窗前站了多久，反正在回床上時，身體已經凍得有些僵硬。
剛小心翼翼鑽進被窩，就被顧元正撈到了胸前，輕輕摟著。
瞬間，從他身上，傳來陣陣暖意，將她包裹。似在預兆著她接下來的命運——
無處可逃。
第二天睜開眼時，時間還早。周圍一片寂靜，只有近在咫尺的顧飛沉。
他的一隻手臂，搭在她的腰上，如他的人一般，克制有禮。
醒來萬物沉寂，你困於無邊夢境蔓延的晨霧，我困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