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荔一聽這話，沒好氣道：「那你應該告訴歲陽！你跟我說有什麼用。」
顧飛沉沉默半晌，難得露出了迷茫之色。
「荔荔，我……我其實不知道怎麼當一個父親。我不知道怎麼和他們相處。」
左荔聞言，心底一軟。
是的。
顧飛沉其實是最近才和孩子們相處的。
而且，他也是第一次當爸爸。
「反正，以後不能再動不動動手，這是不對的，他們是你的兒子，不是你的手下。」
左荔突然有一個想法。
顧飛沉會這樣直接動手，真的只是因為將孩子們當成自己的屬下來對待嗎？
聽說一些童年時候的陰影，會讓人在成為爸爸媽媽後模仿自己的父母。
上一次左荔回到京城的時候，見過了顧老爺子。
顧老爺子……脾氣應該是火爆類型的。
可似乎也有一點獨斷專行。
聽說老爺子喜歡藝術，所以顧飛沉小時候就學的藝術。
並且因為藝術細胞很好，所以很得老爺子看重。
那……顧飛沉後來會去軍營，會不會就是因為不喜歡藝術？
左荔曾經夢到過顧飛沉去軍營是他口中那位「姐姐」的影響，
可，如果這也是他的想法呢。
如果不是顧老爺子，會不會是自己那位還沒有見過面的婆婆的緣故？
「我以後不會再打他們。」顧飛沉像個再乖不過的孩子，答應了左荔的話。
左荔回過神來，看著顧飛沉那竟顯得有些茫然的神色，嘆了一口氣。
她將顧飛沉手上的煙拿過來，滅了，扔到警局門口的垃圾桶里。
回來後，環住他的脖頸，看著顧飛沉道：「我其實也不知道怎麼當後媽。」
「可你做得很好……」
「顧先生。」左荔輕聲喊他，「我應該有些事沒有和你說過。其實我剛來顧家的時候，很忐忑。
那個時候我想，我得老老實實的，顧先生會娶我，肯定就是因為我老實。
哈哈，」
左荔笑了一聲，神情露出了一絲懷念。
「那個時候，顧先生的一個眼神，都能夠讓我忐忑半天。
我會想，他皺眉了，是不是我剛才做得不對。」
顧飛沉聽到這些，並不覺得好笑，反而開始心疼起來。
那個時候，他的想法很簡單。
就是慢慢來，一定不能驚到她，嚇到她。
就如同他們還沒認識多久，他就跟她閃婚。
當時她提出只做名義上的夫妻的時候，顧飛沉心裡就很煩躁。
他想，一定是他太快，所以嚇到她了。
之後，他將自己禽獸的本質隱藏。
每一次靠近，都要細細的去想應該怎麼做。
然而沒想到，自己的那些行為，會讓她那麼忐忑。
「對不起，我……」
「顧先生。」左荔雙眼澄澈，很認真道，「你真的沒有對不起我，相反，我越了解你。越喜歡你。
能夠嫁給顧先生這麼優秀的男人，我從來沒有後悔過。
或者說一句可能會招人罵的話，我想我這個位置不少人都想坐。」
不說顧家，就是顧廠長太太這個身份，都有不少人會搶著求著要來。
普通人可是不知道顧飛沉的家世背景。
*
顧飛沉再次走進警局的時候，就看到顧歲陽正躺在大庭的木製沙發上。
他人高腿長，那沙發塞下他也挺不容易的。
顧飛沉看到，腳步微微頓了頓。
——「我希望顧先生你儘可能的將你的想法告訴歲陽，有些事情你不說，那麼對方永遠都不可能知道。」
左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令顧飛沉下意識皺了皺眉。
他實際上的確不知道該怎麼對這些孩子。
他更多的是用對當初的下屬那麼對待他們，
甚至就連幾兄妹之間的顧貝貝，當初也是被她要求練習射擊。
似乎這樣，他們也好好長大了。
但隨著他們的長大，越了解他們，顧飛沉越明白，孩子們的心理狀態說不上好。
幾個孩子，似乎完美的將他的陰暗複製了過去。
如果當初不是遇到「姐姐」，他不知道自己會變成怎樣的人。
至少，這世上會少一個「顧將軍」，
顧飛沉走過去，聲音有些艱硬：「起來。」
顧歲陽睜開眼睛，看到居高臨下看著他的顧飛沉，頓時臉沉了下來。
他翻了個身，不想理。
垮著臉，他看都不想看。
顧飛沉皺眉，顧歲陽好像從來沒有這麼不聽話過：「我說起來。」
「起不來，你是以什麼身份叫我起來嗎？我老子的身份？」
顧歲陽又轉過身，特意衝著顧飛沉露出了一個挑釁的笑容。
「那我現在就是逆子！之前那兩巴掌，我怎麼也不能白挨吧！」
說起這件事，顧歲陽就有些生氣。
他從小到大其實沒少挨揍。
就說他想要練出好的身手，就被教練們揍過多少次。
可他不服的是，這兩次挨打，他都是冤枉的。
他很不理解為什麼顧飛沉會這麼做。
自己難道就不是他兒子。
瑪德！
既然如此，這個老子也不認了。
顧飛沉眉頭緊緊擰著，周身的氣息能讓人看出，他是真的生氣了。
顧歲陽條件反射的縮了縮脖子，可很快就坐起身，囂張的指著自己的臉，
「生氣嗎？打唄！不過我這次要還手，就算打不過你，我也不能這麼沒面子。」
這話顧歲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底氣。
但是就是要這麼說。
顧飛沉：「你現在臉還疼不疼？」
顧歲陽想說，你試試疼不疼。
咦？
為什麼這臉真不疼了。
他下意識用驚詫的眸光看向自己的老爹。
顧飛沉冷聲道：「你覺得我暫時存心打人，這一巴掌你會好得這麼快？」
顧歲陽想說，這是自己恢復能力強。
但是他似乎記得，小時候有人被顧飛沉扇了一巴掌後，那臉腫了一個多月。
最主要的是，牙齒都掉了幾顆。
這麼說，他爹真的對他手下留情了？
可是！
這就算手下留情，也絕不是他打人的理由。
顧飛沉坐在他身邊。
他身高一米九，哪怕坐著，也碾壓了差不多已經長到一米七八的顧歲陽。
「我不該打你，對不起。」
顧歲陽：？？？
他幾乎面露驚恐，險些直接跳起來。
我的天啊！
他剛才是不是幻聽了。
他居然聽到老頭兒在跟他道歉。
顧歲陽心裡的憤怒幾乎被茫然給占領了。
這種情況應該怎麼形容呢？
就如同他隨便彎腰一撿，撿到了稀世神功。
「你……說什麼？」
顧歲陽不確定的問了一句。
同時雙腳觸地，隨時做好了逃竄的準備。
雖然剛才他讓顧飛沉打他。
但是實際上他早就做好了防備。
他又不是腦子有病，主動求打。
尤其是面前這人還是他老子。
顧飛沉如何看不出顧歲陽的心思，莫名就有一些想笑。
他以前在孩子們面前，都是嚴厲的一面。
孩子們對他也是尊敬中透露著疏離。
他以為這就是家庭中父母孩子之間的關係。
可是似乎他錯了。
如果這就是，那麼為什麼在那麼多世里，他的孩子們都對這個世界這麼失望？
如果是這樣，為什麼在看到左荔和顧歲陽之間嬉皮笑臉，相處舒服的時候，他也會羨慕。
除此之外，顧飛沉認為自己心裡其實也挺冷血的。
他在意的只有姐姐。
這些他和姐姐的孩子，不過是順便。
大概是最近夢到太多次孩子們的事，才會令他的父愛被催發。
「這兩次打你，我都有錯。身為父親，我不應該隨便動手。」
說出來這番話，顧飛沉雖然有點尷尬，但更多的是輕鬆。
道歉都說出來，其他的話似乎也沒什麼不能說的了。
「我有件事一直想和你說，你無法控制自己使用暴力，應該是一種心理疾病……」
顧歲陽在聽到顧飛沉又說了一遍道歉之後，心裡簡直是複雜得不得了。
後面聽到他說自己心理有病，下意識就要反駁。
可顧飛沉已經接著說：「我在發現的時候，第一反應是生氣。我顧飛沉的兒子，不應該是這樣的。
如果連情緒都無法自控。或許某一天，就會犯下無法回頭的大錯，從而令顧家蒙羞。」
顧飛沉既然選擇和自己的三兒子好好說說，自然不會隱瞞自己的想法。
顧歲陽：「……」
踏馬的，這樣會不會太直接了？
但這一刻，在顧歲陽心中，似乎發現了自己老爹不一樣的一面。
「那個時候，我有過很多想法，我想將你送回顧家，你爺爺照看著，我想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可後來荔荔勸說了我，她認為你還沒有反應那一步，而且那也並不是一個好辦法。
如同流放，拋棄。於是，我寫信，讓你的小叔叔回國，讓他治療你。」
這些事情，顧歲陽從來不知道。
他應該生氣的！
因為他的親爸，在知道他不對的時候，第一想法就是要放棄他。
可是，他卻莫名的釋然了。
顧姓，令他出生就到了尋常人一生都無法到達的地點。
自然也要承受一些東西。
普通人如果情緒無法自控，打人的話。
最多進局子蹲一陣子。
可如果是他，那麼很有可能影響到顧家。
尤其是，他聽到小後媽左荔為他說話，他心情就更複雜了。
——這件事，左荔沒跟他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