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荔是憤怒的!
從看到葉惠然穿著破舊的棉襖,吃著沒有油水的劇組餐,甚至身影消瘦的模樣時,她就很難受了。
結果沒想到,到她的住處,會目睹裴秉文被欺辱的場景。
鄭小花母子咒罵葉惠然和裴秉文的話,落在她耳中,更是無比的刺耳。
她的心裡像是堵著什麼一般。
甚至想著,早知道當初說什麼也要把兩人給留在陽光市。
明明,她可以拜託顧飛沉提前調查這邊的情況的。
尤其是看到裴秉文,那個嚮往外面世界的少年,此時坐在地上,甚至都沒辦法自己站起來時,她的心裡更是像壓著一塊大石頭一樣。
她已經儘量保持著冷靜。
鄭小花猶疑又帶著市井無賴氣道:「看樣子兩位身份都不低,那就應該懂不應該隨意插手別人家務事這個規矩吧?
我是她表嫂,教育一下自己家的小輩應該也沒問題吧。
而且兩位應該是跟著我這個小姑子來的,那你們可得小心了,她作風可不端。」
鄭小花越說越覺得有理,氣勢又恢復成了之前那樣,「我這小姑子可不得了,當初就是因為家裡的親事不滿意,就跟著野男人私奔了。
結果呢,連累了葉家被人指著鼻子罵!不僅如此,她那父母為了找她,幾乎散盡家財。
最後呢,死的時候都不甘心,死不瞑目呀!身後事還是我們這些親戚操辦的。
她倒好,一走就是十多年,回來還帶了個小野種。你們評評理,這像話嗎?」
鄭小花鄙視地看著葉惠然,覺得她像是什麼骯髒的東西一樣。
葉惠然低著頭,抱著裴秉文不說話。
左荔看不清楚她此時的表情,可是能看到她顫抖的肩膀。
她心裡很疼,因為葉惠然一定很自責。
她不想再和鄭小花爭執。
哪怕此時惱怒,可等鄭小花繼續說,也不過是在葉惠然母子倆傷口上撒鹽。
她看了顧飛沉一眼,顧飛沉很懂他,直接從錢夾裡面白天幾張紙幣:「你們現在先離開。」
他看了一眼鄭小花手上的鐲子,意味深長:「這鐲子你們保管好。」
鄭小花母子三人立刻就笑了,幾乎是搶過錢一樣,匆匆離開了。
左荔蹲下身,扶住葉惠然的肩膀。
果不其然,能夠感覺到輕微的顫抖。
她心裡也難受,卻還是安慰道:「葉大姐,我們先進……屋子吧。」
這個倉庫,應該就是如今葉惠然和裴秉文居住的地方。
葉惠然沒動。
只是抱緊裴秉文。
而裴秉文從左荔出現那一刻,就在看她。
他沒想到,自己還有機會看到左荔。
他依舊還記得,在那場逃亡中,對他不離不棄的人。
雖然才兩個月的時間,但對裴秉文來說,那竟是他一生最快樂的時刻。
「葉大姐,地上實在是太涼了,你受得了,秉文可受不了。」
這句話提醒了葉惠然,她踉蹌著起身,將裴秉文抱上了輪椅,隨即將裴秉文推進了倉庫。
這裡沒有燈泡,可能都沒有通電。
她點燃煤油燈,這讓倉庫門口的左荔看清楚了裡面的情況。
很窄,大概就是八平方左右的大小,還只有大概兩米一的高度,一眼看去,這狹窄的空間令人窒息。
一個長方形桌子,好似還缺了一條腿,用幾塊石頭堆疊當另一條腿,上面放著一些雜物。
此時葉惠然點燃的煤油燈就放在上面,
除了這桌子,就是兩張床,這兩張床都只有單人那麼寬,翻個身就容易掉下去。
兩張床中間放著一個破舊的衣櫃,衣柜上還有一個破洞。
不難看出,桌子和衣櫃可能是在哪裡撿的,或者買的別人不要的。
那「床」可能都不是床,而是板子加四條腿。
出了這些東西,角落的小凳子上有兩個缺口的碗和兩個盤子。
這就是左荔看到的全部。
這樣的生存環境,令左荔唇抿得更緊了。
她想要進去,但裴秉文和葉惠然在裡面後,這裡面幾乎沒有她落腳的地方。
於是,她只能夠站在門外。
「顧先生,荔荔,對不起,可能沒辦法好好招待你們。」
葉惠然聲音有些沙啞,語氣卻十分平靜。
在煤油燈搖曳的燈光下,她的眼中一片死水。
這讓左荔想到了初見時候她的樣子。
那個時候她被裴大河那個禽獸欺辱的時候,一聲不吭,是不是也是這樣的表情?
左荔迷茫了。
她以為當時脫離魔爪的人不只是她,她還帶著葉家母子脫離了噩夢的生活。
外面有裴秉文想要看到的世界。
外面也有葉惠然想要見到的親人。
可如今看起來,他們似乎離開了那個村子後,經歷了更痛苦的事情。
她手拽著自己的衣擺,語氣痛苦道:「葉大姐,是不是我害了你們?」
左荔甚至沒辦法問出什麼問題。
她現在很迷茫。
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令她痛苦不已。
她因為葉家母子逃離了魔爪,獲得了重生。
可他們,似乎陷入了另一場夢魘。
葉惠然沒想到左荔會說出這句話,死寂一般的眼眸,有了波動。
她搖頭,張嘴想要說什麼的時候,裴秉文卻道:「沒有!姐姐,我們的遭遇和你無關!」
裴秉文眼中露出著急,少年雖然年紀輕輕,卻格外的敏銳。
此時已經看出左荔的情緒不對。
他操控著輪椅,來到左荔面前。
「姐姐,我看到了外面的山川河流,高樓汽車,日升月落,我很高興。」
他儘量露出一個笑容。
比起兩個月前,他仿佛也瘦了不少。
可左荔覺得他和那個,主動來柴房找她說話的少年還是很像。
左荔沒忍住,痛哭中俯身抱住了裴秉文。
裴秉文聞到了左荔身上的香味,臉有些紅。
他也看到了門口顧飛沉一瞬間沉下來的臉。
他對著顧飛沉,露出了一個乖巧的笑容。
但這個笑容,卻令顧飛沉皺了皺眉。
臭小子!
他站出來道:「荔荔,不如邀請葉大姐他們去我們的住處說話。
還有,秉文的腿,作為長輩,我想找醫生給他看看。」
在長輩兩個字上,顧飛沉語氣加重了。
他可沒忘記這個臭小子,覬覦他的荔荔。
若是別人,他早就讓他好看了。
誰叫這小子對荔荔有恩呢。
顧飛沉舌頭頂了頂腮幫子,有些無奈。
「可以嗎……會不會打擾你們。你們來這裡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兒吧。」
葉惠然本來不準備答應,可顧飛沉提出要給裴秉文看腿,這就讓她無法拒絕
的。
不過很快她哭喪著臉:「不行的,在h市,不會有人給秉文看腿的。」
「怎麼會。」左荔也不哭了,拉住葉惠然的手,「葉大姐你是擔心錢的問題嗎?你放心,我有錢……可以先借給你!」
葉惠然只是搖頭,滿臉絕望。
「姐姐。」裴秉文聲音很冷靜,超乎這個年紀的成熟,「媽媽的意思是,有人會阻止我看病。有錢也沒辦法,那個人在h市勢力很大。」
他又露出了乖巧笑容:「我沒事兒的,坐輪椅也沒事兒。說不定哪天我的腿就好了。」
左荔蹙眉,她沒想到,葉惠然處境這麼艱難。
生活窘迫,親戚找茬,還有身份不凡的很找麻煩。
顧飛沉淡淡道:「沒事兒,這些事我會解決。」
*
夜深之時。
左荔看著已經熟睡的裴秉文的鬆了一口氣。
顧飛沉找來醫生說了,裴秉文的腿還有救。
不過若是再耽擱十天半個月,才會真正廢了。
她看著守在床邊的葉惠然,拉了拉她,指著門外。
葉惠然擦掉眼角興奮的淚水,對左荔點了點頭,
一出門,葉惠然就拉住左荔的手:「謝謝!謝謝你荔荔。」
左荔搖頭,認真地看著葉惠然:「葉大姐,別說這樣的話。你們對我的恩情更重。」
「不,荔荔你聽我說。」葉惠然狠狠搖頭,「我對你沒什麼恩情,當初逃跑只是因為我早就想那麼做了。
如果真說救命之恩,之後顧先生做的一切,已經是還了。」
葉惠然的話,左荔睡前還在想。
顧飛沉走進來,躺在她身邊,將人摟進自己懷裡:「在想什麼?」
左荔將葉惠然的話說了,又道:「可我還是自責,葉大姐現在過得並不如意。我甚至覺得,現在若不是秉文,她肯定心如死灰。」
她此時看起來很不安,細白的手拽著他的睡衣,秀眉蹙著,嘴唇也抿得很緊。
顧飛沉心裡一片柔軟,將他摟緊:「我剛才已經去打聽了這段時間的事情,事情很好解決。你明天跟我一個地方,到時候葉大姐和秉文的麻煩就解決了。」
左荔心一下子定了下來。
是的,這件事有顧飛沉出手,一定會沒事兒的。
「他們回來之後,究竟出了什麼事?秉文的腿究竟是誰傷的?還讓他連醫院都去不了?」
顧飛沉抱著左荔躺下來,沒有熄燈,頭頂暈黃的燈光撒在兩人身上,看起來十分的溫暖。
顧飛沉心裡其實也有些不高興,畢竟是想好好帶左荔放鬆玩玩,卻沒想到又遇到這種事。
可,他的喜怒他並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左荔的。
他道:「還要從葉大姐那個未婚夫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