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元正沒有得到顧季星的回答，因為對方這時候已經緩步走到床頭，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他。眼尾低垂，透露出一股子漠然。
這時候，顧元正突然覺得，三兄弟中，最像父親的，或許是這個總是笑容對人的二弟。
「大哥，昨天你被歹人下了藥，正好衝到了那個女人的面前，然後，她救下了你。大哥應該是記得的吧。」
「嗯。」顧元正如今也覺得還真是巧了，他昨天好不容易從那些人手上逃走，冒死攔下正好過路的車。
誰曾想，居然正好遇到他那小後媽。
顧季星聲音陡然提高了一些，「所以大哥你剛才想得入神，莫不是在想這位小後媽？你對她改變了看法，是不是？」
顧季星的語氣帶著一種瘋狂，他似乎非得從顧元正口中得到答案。
看到顧季星這樣，顧元正眉頭緊皺，他撐著身體坐起來，沉聲吩咐：「二弟，你先冷靜。」
顧季星卻用手抓了一下自己的頭髮，咬牙切齒道：「冷靜，呵，大哥，我很冷靜。正因為我太冷靜，才會第一時間發現你們被那個女人給影響了。」
你們？
顧元正敏銳的發現了這個詞語。
他猛地意識到，為什麼顧季星會這樣激動，顯然是在他之前，老三已經和左荔之間發生了什麼。
「大哥，我們之前不是說好了嗎？不要被那個女人影響，她、霸占了屬於媽媽的位置，爸爸忘了媽媽就算了，可是若是連我們都忘記了媽媽，你讓她以後回來後如何自處，大哥，媽媽在沒有消失之前，對我們那麼好……」
「可是我並沒有關於她的記憶！」
顧元正突然拔高聲音說了這句話，而這句話，讓這病房之中的空氣都沉凝了。
隨即，就是顧季星不高，卻足夠凜然的聲音：「可我記得！四兄妹中，只有我記得媽媽，所以我必須時刻告訴你們，你們不能夠被那個女人給收買。
顧太太，是屬於媽媽的位置，除非媽媽親口說不要，那麼任何試圖霸占這個位置的女人，都是我們的敵人！」
顧元正用手揉著額頭，他這個動作倒是和顧飛沉很像。
他聲音儘量柔和：「二弟，你先冷靜。首先，我並沒有就認可那女人是我們的母親，其次……」
「沒有其次，媽媽會回來的！」顧季星似乎知道顧元正想說什麼，先一步打斷了他的話。
顧元正看著這樣不同於外人見到的顧季星，抿著唇，一時之間說不出話。
幾個人中，智商最高的或許是四妹，但是最擅長揣度人心，心思最深不可測的，實際上是這個二弟。
有的時候，心思太深，就會造成性格的缺陷。
或許也是因為顧季星最懂人情世故，所以他也是幾人中最早記事的。
所以幾人之中，他是唯一一個記得媽媽的人。
他們的媽媽，在他們兩歲半的時候，仿佛人間蒸發一般，消失在他們的面前。
沒錯，除了他們四兄妹和爸爸，無人知道，他們的目前，並不是拋棄了他們，也不是死亡。
而是像被橡皮擦抹去自己一樣，憑空消失在他們面前，他們這個世界。
就仿若，她原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一般！
據顧季星所說，在媽媽沒有離去之前，和爸爸感情很好，對他們更是十分的慈愛。
顧元正並不懷疑這一切的真實性。
但是，他記事開始，就沒有媽媽的記憶。
這讓他實在是無法理解顧季星的偏執。
但，他卻願意包容他。
「好，二弟，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我會記得，我們只有一個媽媽。只是，你實在不必如此討厭那個女人，她又有什麼錯？」
顧元正並不是想要幫左荔說什麼話，這只是他的想法。
比起像他這樣將她當成一個陌生人，他反而覺得二弟實在是過於在乎左荔了。
這樣下去，真的沒有問題嗎？
有的時候，過多的在乎，反而容易滋生其他情感。
顧季星冷嗤一聲，垂著頭，劉海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令他的氣質在一瞬間可怕極了。
「不，她有錯，和爸爸結婚，成為我們的後媽，妄圖占有媽媽的一切，就是她的錯。」
顧元正聲音有些無力：「她並不知道這些……」
「那也是她錯了！」顧季星面上充滿了偏執，他的世界，自有一套屬於他的邏輯，
「大哥，你知不知道，每一次看到她妄圖站在媽媽的位置上，來虛偽的關心我們時，我心裡有多噁心嗎？
大哥，你和老三、貝貝，都不要被她收買影響，否則，你們在我這裡，你們就是背叛者。」
顧季星說完這句話，轉身往病房外走去。
顧元正倏地發問：「如果，媽媽真的不回來了，你就真的準備這麼等待她嗎？」
顧季星腳步頓住，笑了一聲，笑容充滿了瘋狂：「不會的，她會回來的。她以前總是教育我們，一定要當個好人，要平平安安，開開心心的活著。
要是有一天我成了一個惡人，隨時都處於自毀中，我想她一定會出現的，哪怕她死了，也會掀開棺材板出現在我的面前。」
顧元正沉默，眼中露出迷茫。
這樣媽媽真的會出現嗎？
顧元正覺得自己似乎被自家二弟說服了。
他表現出想要勸諫顧季星，實際上心裡也在期待著媽媽的出現。
他們就兄妹記事時，就沒有媽媽，爸爸也不常出現，幾乎是相互取暖著長大。
有時候他也會想，如果媽媽在，爸爸或許不會那麼拼命，常年在外面執行那些生死一線的任務，他們一家人能夠完整的生活在一起。
「大哥，你知道嗎？有的時候，只有我記得媽媽，對我來說也並不是那麼幸福。不，爸爸也記得，所以我才沒辦法原諒他。
自從他娶了那個女人之後，這世上便只有我一個人記得她了。我也希望，你們至少還知道，我們是媽媽的孩子。」
顧季星離開後，顧元正躺在病床上，迷茫的看著天花板。
最後，他閉上眼睛。
他，接受了顧季星的邏輯。
那個女人，的確不應該霸占屬於媽媽的一切。
只是，偶爾顧元正眼中又會閃過左荔焦急哭泣的面龐。
他沒告訴顧季星，左荔當時的樣子，或許就是媽媽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