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山地車在顛簸的山路上行駛。
可以說得上巨大的車子，在崇山峻岭間，卻顯得格外的渺小。
最終，車在更狹窄的山間小路處停了下來。
因為已經開不進去了，只能徒步進去。
下了車，左荔捂著胸口乾嘔了幾聲。
今天是5號，新年第一天。
顧飛沉走過來，輕輕拍打著左荔的背：「很難受嗎？」
他拿出溫水杯子，擰開水杯。
左荔乾嘔了一會兒，接過水杯。
先喝了一口溫水，吐掉。
再喝下一口，壓住那種噁心的感覺。
「沒事兒，還好沒有吃東西……」
她的話突然頓住，只因為面前所看到的景色，實在是壯觀。
他們此處位置極高，一眼望去，是雲霧繚繞的崇山峻岭。
雲霧在緩慢的遊動，從各種奇形怪狀的山峰身邊划過。
一座山峰連著一座，那種巍峨，哪怕只是看見，就足以令人心神澎湃。
更因為此時還是冬天，所有能夠看到的那些山峰上，覆蓋著一層冰霜的樹木，充滿了一種聖潔的美感。
那一刻，左荔的心中仿佛有一股鬱氣，也伴隨著面前所看到的景色，而消散了。
顧飛沉擁著左荔，低聲道：「喜歡嗎？」
左荔沒看他，只是點頭。
其實她前世也會出去旅遊，爬山也是她最喜歡的活動之一。
只是來這個世界快四個月，她似乎還沒有好好遊玩過。
就連去京城坐綠皮火車時，也沒心思好好看看窗外的景致。
此時這前世也曾見過的景致，在她看來，竟有一種仿若隔世的感覺。
左荔心頭苦笑，可不就是隔世了。
「這段時間在京城遇到了很多事情，定然是讓你心情不太好。我便想著帶你來看看，喜歡就好。」
顧飛沉的話，讓左荔那有些悵然的心情，又重歸溫和。
這一次本來他們可以坐專機，或者火車回陽光市。
但是，顧飛沉卻單獨帶著左荔，決定一路開車回去。
說是開車回去，但是左荔清楚的知道，顧飛沉是想帶她好好玩玩。
為此，他似乎還做了旅遊計劃。
這個「度蜜月」一樣的行程，的確是讓左荔心情好了不少。
雖然剛才一路顛簸得有點想吐。
但光是此時看到的風景，就值了。
「走吧顧先生，我們接下來要去的寨子，還要走一會兒吧。」
顧飛沉點頭，從車裡拿出了一個極大的背包，另外還提了一個袋子。
空下的那一隻手，牽住了左荔的手：「走，山路不好走，一定要牽著我。」
左荔看著自己渾身上下什麼都沒拿，有點不好意思。
「我不拿點東西嗎？」
顧飛沉想了想，從車裡拿出了一個左荔自己做的抱枕。
「拿著這個？」
左荔：「……」
她好像被當小孩子了。
不過這種被寵著的感受，真不錯。
山路崎嶇，又加上是冬天，路上總有碎冰。
好在兩人穿的鞋子都是防滑的。
尤其是顧飛沉，很明顯有經驗，哪怕背著那麼重的背包，也能夠走得很穩，連帶著左荔也被他護得很好。
「荔荔，到了。」
在左荔覺得自己真的快走不動的時候，他們總算是到了。
此時是傍晚，前方有個寨子，寨子中的建築，大多都是用的石頭建造的，一個村落大概有三十幾戶人家。
此時傍晚，正是做飯的時候，炊煙裊裊升起，一條江流在村子最中心。
這是一個小村落。
左荔其實並不知道顧飛沉為什麼會帶她來這裡。
但是左荔發現了，在看到這個村落的時候，顧飛沉的表情都柔和了許多。
這是一個距離京城開車需要大概十個小時的村落。
並非只有他們兩人來了這個地方。
只是趙建設以及其他保鏢，都在山腳等著。
至於顧家其他四兄妹，應該最近幾天，陸續趕回陽光市。
而她和顧飛沉，將會是最後回到陽光市的人。
「這裡是……」
顧飛沉的表情帶著懷念，隱約間還有一些左荔不懂的溫柔。
她有種感覺，這裡是一個對顧飛沉很重要的地方。
而如今，他帶著她來到了這裡。
村口有一棵根部十分粗壯的楊樹，如今冬季，上面有著垂落的冰，看起來像是一株冰霜樹，具有十足的美感。
「汪汪！」
村口那戶人家傳出兩聲犬吠聲。
犬吠傳出，左荔嚇得拉緊顧飛沉。
她朝著在叫的狗。
那是一條大黑狗，只有三條腿，少了一條後肢，但呲牙的時候，看起來卻極為兇悍。
這狗看上去倒有些像狼。
「來福，叫什麼。咳咳。」
村口的石頭房子裡，傳出一道中氣十足的男聲。
左荔拽進了顧飛沉的袖子。
雖然知道大概率顧飛沉和這村落的什麼人是認識的，但是此時還是忍不住有些緊張。
一個長相高大，但是拄著拐杖的男人走了出來。
他順著大黑狗看來的方向，看到了站在那棵榕樹下的顧飛沉和左荔。
男人眼睛瞪大，似乎不相信自己看到的。
「顧飛沉！」
男人不可思議的喊出聲。
顧飛沉鬆開了左荔的手，站得筆直後，對著男人行了一個軍禮。
他道：「第九軍團第二連第三營營長顧飛沉，前來報告！」
那個人男人拄著拐杖，快步走過來，最後在距離顧飛沉三步遠的位置停了下來，
他也對顧飛沉行了軍禮，「第九軍團第二連連長徐斌，歡迎顧飛沉同志的加入！」
左荔往旁邊站了一點，沒有打擾這兩位的敘話。
與此同時，犬吠聲吸引村子裡更多人的注意。
尤其是一個十歲出頭的男孩，在不遠處站定後，開始往村子裡跑。
一邊跑一邊喊：「顧叔叔來了！顧叔叔來了！」
然後，左荔看到了一個又一個三十多四十多歲的男人。
他們有眼瞎的，有腿瘸的，也有手斷了的……每一個，都不是健全的。
但是他們臉上帶著笑。
有人在喊：「顧隊。」
也有人再說：「顧飛沉那小子總算捨得來看老子了，也不知道帶好酒沒有！」
還有女人在說：「正好家裡燒了菜，顧隊長可以去我家。」
小孩子更是歡呼：「顧叔叔總算來了，我要聽顧叔叔講故事。」
「……」
整個之前還很安靜的村落，在這一瞬間，仿佛活了過來。
炊煙升起，遠處，是漸落的霞光。
*
「妹子，顧隊長還真是有福氣，娶到你這麼漂亮的媳婦兒。」
左荔聽到這直白的誇獎，臉難得有些紅。
面前的婦人是徐斌的婆娘，姓王，名字就叫王二丫。
今晚，左荔和顧飛沉就會在他們家過夜。
此時，她正在和王二丫一起收拾房間。
這是徐家兒子以前住的房間，還挺大，很乾淨。
徐家兒子如今進了軍營，這房間就空下來。
「王嫂子別誇我，顧先生很好。我能嫁給他，也是我的福氣。」
王二丫笑起來，帶著農村人的純樸，「反正我是覺得顧隊長賺大了，以前我可沒覺得，顧隊長能娶到你這麼好看又溫柔的媳婦兒。」
左荔笑了笑，心裡還是美滋滋的。
被人這麼誇獎，還是很高興。
王二丫很是自來熟，收拾好房間之後，拉著左荔往外面去。
此時，村落最中心的廣場上，正燃著篝火，一頭烤全羊和一頭烤乳豬已經被架起來了。
在這個時代，烤全羊加上烤乳豬，絕對是「盛宴」了。
除此之外，旁邊支起了一個棚帳，裡面有一張長桌，上面已經有許多道菜，十分豐盛。
但是端看盛菜的碟碗就知道，這並非是一家做的。
左荔知道，每家每戶都提供了幾道菜。
「今年這個年，本來大家都不準備一起過了。但是顧隊長來了，那肯定得一起過。」
「謝謝。」左荔有些感動。
她之前已經了解了，這個村落並沒有形成多久。
是一些在軍隊受傷的人組建的，他們大多沒了親人，便在這裡落了根。
每年，國家也會有不少補貼，再加上他們大多會點兒木匠手藝，而這裡最不缺的就是各種木頭，便如此過活了下去。
從王二丫那裡左荔知道，顧飛沉已經三年沒有來過這裡了。
三年前，每年他都會來。
顧飛沉為什麼會帶她來這裡？
左荔想，可能是他真的開始接納她了。
這裡，有他的過去。
有他的朋友。
更有他的信仰——雖百死而不悔也。
這裡的人，都是英雄。
來到篝火邊上坐下，左荔倏地問出一個問題。
「王嫂子，你後悔讓徐大哥去當兵嗎？」通過之前的初步了解，左荔已經知道徐斌和王二丫早在徐斌進軍營就結婚了。
畢竟往前數二十年，結婚年齡比現在早的多。
王二丫沒有立刻回答，反而想了想，最後笑著搖頭：「荔荔，在知道我男人腿斷了之後，我也哭過怨過，但是最後只剩下驕傲。
哪怕走出去，會有人瞧不起他，拿那種……嗯，同情的目光看他，這種時候我會很難受。
但是，我更多的是驕傲。徐家老爺子，也就是我公公也是當兵的，很不幸死在了戰場上。
我婆婆卻依舊把我男人送去當兵了。她沒想過我男人也可能死嗎？
不，她也想過，只是有些事，必須有人做。如果你不做，我不做，那麼咱們國家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