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點三十分。

  太陽即將落山，海天一線的邊緣留下一團火焰的餘光，竭力將黑暗染成冷藍色。

  是夕陽西下時。

  仿佛又是朝露待日晞。

  慶功宴在飯店露台，極目遠眺，風景這邊獨好。

  和華絡不一樣。

  焦點的慶功規模要小很多。

  也相對簡樸。

  只有十幾張圓桌拱衛中間小舞台。

  舞台是臨時搭建的。

  背景板上面是焦點的LOGO，LOGO下面是《三國群雄免費版》慶功幾個小字。

  蘇清越來得晚，他十八點四十五才來。

  走進露台的時候，只覺海風襲來，身上穿的厚衣服感覺已經不夠了。

  旁邊很多人都是單衣，看起來瑟瑟發抖。

  美術總監王大興哆嗦著罵罵咧咧：「這誰出的主意？要效果不要命了！真是個棒槌！」

  旁邊高岩海怒目圓睜，立刻給了他一句，「說話注意場合，酒喝起來就好了。」

  王大興不理他，把頭轉過去，又和旁邊的人嘀嘀咕咕。

  這時引擎部的徐舸和連筱雪一起出來了。

  蘇清越注意到後者身上，披著件男款的飛行夾克，一邊走一邊說笑著。

  經過項目戰鬥的這段日子，他們這麼近了嗎？

  蘇清越笑起來。

  卻見李霖瞪起眼，滿臉的怒氣，直接上去訓斥起徐舸：「你怎麼回事？」

  「嗯？怎麼了？」徐舸被問得一怔。

  旁邊連筱雪盯著李霖，冷冷地不說話。

  李霖隨後訓斥：「怎麼這麼遲，而且拉拉扯扯地像什麼樣子？」

  「什麼時候拉拉扯扯了？」不等徐舸說話，連筱雪眼睛一瞪。

  「誰不知道？」李霖還想辯白。

  「就算拉拉扯扯怎麼了？只許州官防火，不許百姓點燈？」連筱雪瞪著他。

  李霖被噎得瞪大眼睛。

  徐舸全程憨憨傻傻的。

  經過這麼久的合作，蘇清越發現他是個很好的人。

  就是研發人員嘴皮子不太利索。

  有時被人噎了一頓，第二天才能想起怎麼回懟別人。

  蘇清越在旁邊看著，忽然意識到李霖和焦克俊本質上是一樣的。

  他們秉守傳統的管理思維，員工的任何事情都想插手，任何功勞都屬於他們。

  只是這是現代企業。

  上下級關係是兄弟和夥伴關係，獨斷專行唯我獨尊的家長制管理已經落伍了。

  冷眼觀瞧，各個部門一桌。

  李霖和高岩海各自分開，帶著原有的第一和第二研發中心的中層。

  高岩海談笑風生。

  有一種歸位的意思，看到他還露出禮貌的笑容招呼他。

  蘇清越就當沒看到。

  這個時候陳婷招呼蘇清越在總經辦就坐。

  但他拒絕了，徑直走向項目組。

  他猜，今天這樣的安排肯定不是陳婷。

  這是一種強烈的暗示。

  這絕不是臨時起意。

  下午，他一個人坐在海邊喝咖啡，想想焦克俊的談話。

  每一句都讓人火冒三丈。

  他本來還有感念之情。

  畢竟對方還是提供了舞台給自己，這的確對於當時的自己很重要。

  但是想想他當時的處境和隱瞞的實情，想想中間的過程，想想今天的結果和決定，一切都是計劃的一部分。

  勝天半子是僥倖。

  是他，也是焦克俊。

  「老大！你下午怎麼沒去玩？」歐陽問他。

  「有點事。」蘇清越回。

  「你都不知道，下午我們踢了你們隊個六比零！」歐陽語罷，哈哈哈笑起來。

  「老大，我們少了半壁江山啊！」周子友感慨。

  和大家有說有笑。

  真是很喜歡他們。

  下午的時候，蘇清越一直在思考自己的問題。

  未來要如何。

  他認為，姜正尚走的路不是他要的。

  因為他已經做過了。

  應該再往前進一步，蘇清越這樣認為。

  但是雖然方向有了，方案還需要進一步完善。

  大廳人越來越多了。

  涼菜上來了，西餐式樣的沙拉涼菜配合著醋拌海蜇這些北方風味。

  倒是頗有些海邊的特色。

  蘇清越注意到旁邊有人正看他，小聲議論：「聽說要提COO了，營運長。」

  「也差不多，功勞這麼大。」

  「呵呵，明升暗降！」有個胖子插話了。

  「暗降？」

  「可不是嘛，我聽說要把項目組拆了，骨幹留下來給二研的高岩海帶。」

  「啊？瘋了吧！」

  說話的人以為自己聽錯了。

  蘇清越看看他們，把自己的目光收回來。

  其實這類消息早就在公司傳開了，已經是公開的秘密。

  是誰傳得蘇清越也明白，焦克俊的性格自己早就知曉。

  拆分是他意志的體現，權威豈容踐踏。

  尤其在今晚，他反覆揣摩他們的談話，更加清晰。

  此前周子友也提醒過他。

  因為工作太忙，蘇清越沒有放在心上。

  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他強由他強，清風拂山崗。他橫任他橫，明月照大江。

  這個時候陳婷再次叫他過去。

  蘇清越仍然拒絕。

  接著焦克俊來了，看了看座位，又看向他。

  隨後目光看向項目組。

  接著他和陳婷說了幾句話，陳婷又和主持人說了兩句。

  接著音樂墊場開始了。

  一陣還算炫目的燈光後，主持人簡單幾句話介紹了慶功會的主題。

  然後便說：「下面歡迎我們的焦克俊總裁為我們講話。是他帶領了我們取得了這次重大勝利，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歡迎他！」他語罷，李霖和高岩海帶頭鼓起掌來。

  歐陽故意還問別人：「什麼時候上吃的啊？餓死我了！快點吧！」

  這時焦克俊起身上台，從主持人手裡接過麥克風。

  他看了看眾人。

  海風襲來，人們都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蘇清越等著他開口。

  下一刻，焦克俊說道：「十年前，當我決定創辦焦點時盜版橫行，社會輿論也不友好，整個行業還沒有今天這樣的蓬勃生機。但我斷定隨著市場的發展，業態一定會發生根本性的轉變，所以帶著李總和高總，毅然創辦了這家企業……」

  聽他說。

  蘇清越明白他什麼意思。

  田之中湊近蘇清越，小聲議論：「他怎麼不從原始人講啊？他們老張家……」

  蘇清越擺擺手，示意還是別說話。

  聽他說。

  但覺得人和人真的是不一樣。

  回想七老爺和田壘，不由得讚嘆。

  公司創始人的格局決定公司發展的高度。

  這個時候焦克俊又繼續：「前期我們取得了很輝煌的成績，三國的單機版非常成功。但這也引來了我的思考，為什麼不能聯機呢？這是我一直以來的思考，當時主要的障礙是網速以及其他硬體的問題……我們不停地嘗試，當然嘗試就有挫折……」

  聽他興趣盎然地講著。

  冷風吹著。

  蘇清越很想起身告訴他，今天的主題是慶功，今天的主角是團隊。

  他想著，焦克俊用了好半天才講到關於蘇清越的篇章：「這個時候我找到了蘇總，為他提供了這樣的舞台並說服了高總和李總，這些我想你們都知道。」他說：「當然今天的結果，皆大歡喜。」

  他語罷，所有人都能感覺到，潛台詞是蘇清越只是過客，都是計劃的一部分。

  所以只提了個名字。

  項目組其他人連一個字都沒有。

  一種令人絕望的理所當然。

  連項目名稱都沒提，焦克俊又繼續：「感謝所有團隊，感謝所有團隊中的兄弟。因為有你們，才有了震驚業界的免費模式，未來也會有更多可能，我堅信。」

  「瘋了吧？這是慶功？」田之中說，後面跟著一句粗話。

  聲音有點大，瞬間吸引了周圍眾人的目光。

  不過焦克俊並未看他，而是說道：「今天的成績，只是起點不是終點。獎罰分明，一直是我們的企業文化，現在以及未來我們都會遵循這一原則……」

  蘇清越注意到連引擎部的徐舸都皺眉了。

  接著焦克俊宣布了獎金的發放。

  項目組的掌聲零零落落的。

  蘇清越看看表，他已經講了快三十分鐘了。

  接著焦克俊說道：「下面我宣布公司新的任命和調整。」

  終於說到重點了。

  溝通是形式，結果是不會改變的……

  蘇清越看著他。

  焦克俊仍然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