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潮舟:「……」
他雖然知道黎珠腦瓜子不太靈光,但並未想到對方的腦瓜子居然這麼不靈光。
因為黎珠那一嗓子,四處都飄來了目光,方潮舟欲蓋彌彰地把自己腦袋縮回了披風裡,連根頭髮絲都不露出來了,徹徹底底地裝死了。
可他縮回去沒多久,又聽到了黎珠的聲音,「爹,弟弟為什麼躲起來,他是不是不想認我們?」
這句話一落,方潮舟感覺到放在他背上的手緊了緊。
「弟弟?」鍾離越水聲音一向冷,語氣也偏於嚴厲,但這次他聲音比平時還冷厲了幾分。
方潮舟僵了僵,才低聲說:「師祖,他就是個傻的,看話本把腦袋看出問題了,要不然他怎麼會說師祖是醜八怪呢?」
在方潮舟跟鍾離越水解釋的同時,黎一燁也忍不住多看自己兒子幾眼,他兒子察覺到他看過來的眼神,撇了撇嘴。
「爹,你看我幹嘛?」
黎一燁神情有些複雜,語重心長地喊了一聲,「兒子。」
黎珠被這聲「兒子」喊的有些發毛,平時黎一燁都是喊他大名,「爹,你幹嘛啊?喊我名字成不成?你喊我兒子,我都感覺我要吐了。」
黎一燁沒理黎珠害怕的神情,認認真真地問了一句,「你真的認為男人可以生孩子?」
黎珠聞言,瞬間換了眼神,他很鄙夷地看著自己的爹,「你這都不知道嗎?眾所周知,男人是可以生孩子的,你要是不信,我可以把我的話本借給你看,不過我現在還沒看完的那本《霸道繼子寵上我》不能借給你。」
黎一燁轉開了臉,半響才說:「不用了,你自己留著看吧。」他眼神落在了之前看的地方,先是看被抱著的小孩,再看著抱人的青年。
他盯得久,青年注意到視線,回看了過來,兩人視線便交匯了。
黎一燁扯唇笑了笑,臉上的邪氣更重,他揚聲道:「鍾離宗主,既然來了,為何藏身於眾人當中?」
這話一出,全場譁然。
天下無人不知鍾離越水的名諱,在修士的眼裡,鍾離越水是絕對的強者,也是他們仰慕的對象,誰都想成為下一個鍾離越水,可鍾離越水實在神秘,深居簡出,即使本宗門的弟子想見鍾離越水都難上加難。
而此時,鍾離越水居然在這裡?
不僅那些散修,連天水宗本宗門的弟子都低聲在議論,「宗主在?宗主在哪?」
方潮舟聽到黎一燁的話,立刻想從鍾離越水懷裡下來,現在的靶子是鍾離越水,遠離靶子,才能保住生命。
可他想實施的行為直接被掐死在襁褓中,因為鍾離越水直接從人群里走了出來,甚至方潮舟能感覺到鍾離越水把收起的威壓重新釋放了出來——
因為他開始暈了。
不僅僅是方潮舟,周圍的人都收到影響,連對面的魔修,那些修為稍弱的魔修此時都要站不穩了,包括黎珠。
他見鍾離越水走出去,就一直盯著對方看,哪知道看著看著,自己就差點摔倒了,若不是旁邊的黎一燁一把抓住他的手,他就要摔坐在地。
黎一燁把黎珠推給後面的長老,翻手為掌,設下一個巨大的結界。設完結界,他單手背到身後,冷冷一笑,道:「鍾離宗主真是好大的架勢。」
鍾離越水對於黎一燁的明夸暗貶,臉色可以稱得上是平靜了,「黎門主,這門婚事,我不同意。」
他連句場面話都沒有說,直接拒了。
黎一燁眼神暗了暗,「哦?為何?」
「因為你太弱了。」話落,鍾離越水空出抱著方潮舟的一隻手。
那隻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抬起,指尖朝向遠方的天際。
而這時,遠方傳來了一聲龍嘯聲,眾人皆因這聲龍嘯而驚,本就站不穩的身體,此時幾乎都要跪在地上了。
黎一燁被在身後的手立即給他設下的結界輸送靈力,免得他那些魔修弟子此時全部倒在地上。
遠方天際,烏雲滾滾,一條白色巨龍穿雲破空,騰飛而來,它游到天水宗上方時,又發出了一聲龍嘯,龍嘯驚天動地,黯魂門帶來的聘禮妖獸紛紛低下了頭顱。
白龍在半空中盤旋了幾圈,才低下龍頭,俯衝而下,越往下,它身形越小,最後化為一把龍形劍,躺在了男人的手心裡。
鍾離越水神情淡漠,握著劍柄的手微微翻轉了下,隨後,他以劍點地,強勁的劍鋒從劍尖迸發,地面似乎為之晃動。一條裂縫從龍形劍劍尖點地的地面延生,逼近黎一燁面前的時候,化為無數的裂縫,使向黎一燁身後無數魔修。
裂縫所到之處,全是倒地聲。
黎一燁瞥了眼停在他面前的裂縫,再抬眸時,眼神變得極其森冷,可被他注視的男人依舊面容平靜,把方才說的那句話又重複了一遍。
「你太弱了。」
回去的路上,方潮舟忍不住盯著鍾離越水手裡的劍看,他看得久了,男人也看了他一眼,「看什麼?」
「師祖,這把劍怎麼長得這麼像龍?難道是龍變的?」方潮舟看著鍾離越水手裡通身雪白的龍形劍。龍形劍的劍柄是一顆龍頭,那龍頭實在是活靈活現,方潮舟忍不住湊近了一些,想再看清楚一點,這一看,就發現龍頭上的眼珠子轉了轉。
方潮舟:「!!!」
「是,怎麼了?」鍾離越水語氣平靜,仿佛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可在方潮舟眼裡,這可是龍啊,龍啊!只存在神話里的龍,他原來只在書里看過龍,可那都是別人編纂出來的,現在是親眼看到一條龍。
他抬起臉看著鍾離越水,無論是表情,還是語氣,都比平時乖巧許多,「師祖,我可以摸摸它嗎?」
「不可。」
方潮舟:「……」
小氣鬼,喝涼水!
方潮舟把自己蠢蠢欲動的惡魔之爪收了回來,還是回去摸貓吧。不過他有些好奇,鍾離越水之前在山門下到底做了什麼,就讓黎一燁和那群魔修乖乖回去了。
他從鍾離越水從人群里走出來就開始暈,等他不暈的時候,已經在金翅鳥身上了,壓根不知道方才發生了什麼。
但方潮舟不敢問,他怕問了,鍾離越水追問他其他事,比如定情信物,比如弟弟。
回到華黎山,鍾離越水就進了隔間,他甚至設了結界,這明顯不想讓方潮舟進去打擾的意思。方潮舟心裡還念著內間的零嘴,敷衍地摸了湊過來撒嬌的荼白幾下,就去洗手繼續吃零嘴去了。
黯魂門提親的事情似乎就這樣過去了,薛丹融還是每日下午會來華黎山,時間長了,方潮舟發現薛丹融會多看他幾眼了。
比如現在。
方潮舟看了看自己,又抬頭看向薛丹融,「你看什麼?」
薛丹融今日來早了些,鍾離越水還在入定,所以他在等鍾離越水。
聽到方潮舟的話,薛丹融的視線稍微往下挪了挪。方潮舟看到對方的視線往下移,又看了看自己,還沒發現哪裡不對,就聽到薛丹融的聲音。
「你又胖了。」
方潮舟:「……」
殺人誅心!胖了就胖了,為什麼說「又」?
方潮舟看著手裡的果脯,糾結了一會,才抬起頭反駁對方,「我沒有胖。」
「胖了,你肚子更明顯了。」薛丹融的視線還落在方潮舟的身上,確切說,是那個圓滾滾凸出來的小肚子上。
方潮舟感覺心又是一痛,不過他還是沒把手裡的果脯放回去,「我現在還小,胖一點也沒關係的。」
薛丹融聽到這句話,驀地一笑,那瞬間,仿佛無數星光都碎在了他眼底,不過那個笑極其短暫。
這個僅靠美貌就能驚動天下的少年,非常吝嗇自己的笑容。
「嗯。」他回了方潮舟一個字。
這一個字,看似贊同,但更像是敷衍,方潮舟看著薛丹融清瘦的身形,又看了下自己。他真的胖了嗎?如果他現在胖了,那他從魔偶里出來,是不是體型也會變大了一圈?
想到這個可能,方潮舟都覺得手裡的果脯不香了,他把果脯放了回去,拿手帕擦乾淨嘴和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好像是有點圓潤。
那晚餐少吃一點吧?再加點適當運動?
聽說吃完站著,就沒那麼容易胖。
方潮舟慢吞吞地站了起來,然後慢吞吞地開始來回走動,之前窩在他腳旁睡覺的荼白懶洋洋地睜開一隻眼,看到方潮舟和薛丹融距離還是很遠,又閉上了眼。
正在方潮舟走到第四圈的時候,有腳步聲傳來,本坐著的薛丹融立刻起身,對著聲音傳來處,行了禮,「師祖。」
鍾離越水嗯了一聲,目光掠過跟自己行禮的少年,落在了還在繞圈的方潮舟,他眉頭微微一蹙,「你在做什麼?」
方潮舟頓了一下,才回頭看著鍾離越水,見對方是在盯著自己,「師祖,我在減肥。」
「為什麼要減肥?」鍾離越水眉頭擰得更緊,他掃了一眼被方潮舟放在小几上的零嘴,「難道買的這些不合你的胃口?」
「不是,師祖,是我說師兄胖了。」薛丹融突然開口,而他的話讓方潮舟驚了一下。
薛丹融知道他是誰?薛丹融居然喊他師兄。
可方潮舟發現驚訝的人只有他,鍾離越水聽到薛丹融的話,眼神里一點驚訝都沒有,只是多看了他幾眼,看完後,語氣淡淡地說。
「胖一點也沒什麼。」
薛丹融聞言,長睫垂落,眼中情緒盡數斂起,低聲道:「是弟子多嘴了。」
因為薛丹融知道方潮舟身份的事情,即使薛丹融和鍾離越水已經去了隔間驅除魔氣,方潮舟還在原地想這件事,不過很快,他就想通了。
鍾離越水當初說的是洗掉了薛丹融近兩年關於他的記憶,那意味著兩年之前的事情,薛丹融還是知道的。他人雖然變小了,但五官是沒有變的,認出他也很正常,就像他師父,也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不過薛丹融說他胖了的話,還是刺激了他,導致方潮舟當夜躺在床上,都在暗暗發誓明日一定要開始減肥,管住嘴,邁開腿,不能讓人瞧不起,而明日到了之後,方潮舟發現自己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