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方潮舟覺得自己睡了極其舒服的一覺,若不是臉上痒痒的,他還不想睜開眼,而一睜開眼,他就對上了一張毛絨絨的貓臉。

  嗯?

  怎麼會有貓?

  這貓好像長得有點眼熟。

  是荼白!

  但他怎麼感覺荼白變大了。

  「喵嗚~」貓發出近乎撒嬌的一聲貓叫,同時,拿腦袋蹭了蹭方潮舟的臉。方潮舟被蹭了幾下,忍不住伸出手去摸對方的頭,而一伸手,他先愣住了。

  他的手怎麼變小了?

  「醒了?」

  而容不得他發愣,一旁傳來的聲音打斷了方潮舟的思緒。

  方潮舟轉頭一看,發現了坐在他床前不遠處凳子上的鐘離越水。鍾離越水神情淡漠地起身,走到了床邊。

  因為他的走近,方潮舟忍不住暈暈乎乎。

  「方潮舟,我把你封印在魔偶里了,為了你好,也是為了薛丹融好,他本中了雲絳蛇的毒,而後在北境,被一種叫釋魔獸的妖獸咬了,導致他現在生了心魔。要將魔氣徹底清除,非一朝一夕,所以為了防止他的心魔更嚴重,我把你封印在魔偶里,你現在就成了沒有修為之人,雲絳蛇的毒只對修士起作用,所以你對薛丹融的影響便能降到最低。」

  鍾離越水頓了一下,隨後說出了一句讓方潮舟都驚訝的話。

  「以防萬一,我把薛丹融近兩年關於你的記憶全部洗掉了,希望你不要在他面前提關於你們的事。」

  鍾離越水把薛丹融的記憶洗了。

  那意味著薛丹融不記得這兩年他們之間發生的事情了。

  這……這是好事啊。

  但很快方潮舟就意識到這不是好事,甚至感覺更糟糕了。

  他被封印進了魔偶,就沒辦法離開鍾離越水,甚至他們距離遠一點,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開始僵化,就好像要變回了木偶一樣。

  而離得近了,他就犯暈。

  除此之外,他身體變小,變成只有兩歲左右,做什麼事情都不方便,他梳頭髮梳不好,穿衣服穿不好,連想走出門,都會因為門檻太高而掛在上面。

  而且他好像變得更喜歡睡覺了。

  鍾離越水每日都會入定,方潮舟就會在他入定的時候,偷偷躲起來睡覺。因為距離限制,他不能躲很遠,所以他大半時間都是躲在衣櫃裡。

  睡床上太明顯,睡柜子里既安全又隱蔽,枕著的衣服還柔軟。

  有時候荼白聞到氣味尋過來,還會跟著他一起睡。荼白會在鍾離越水修煉結束之前,把方潮舟舔醒,然後方潮舟在連忙從衣櫃裡鑽出來,裝作一直在看玉簡的樣子。

  雖然他現在不需要修煉了,但還是要看玉簡上的功法,等於說,雖然不需要實際操作了,可理論知識學習不能少。

  但今日,方潮舟蜷縮著身體在衣櫃裡睡覺的時候,荼白並沒有尋過來一起睡,它根本沒有出現,導致方潮舟睡過頭了,甚至衣櫃被打開他都不知道。

  鍾離越水居高臨下地看著枕著他衣服睡的方潮舟,眼神沉了沉。不得不說,方潮舟變小後,看上去跟糯米糰子沒什麼區別,皮膚奶白,丹唇烏眉。他睡著了,兩隻小手還喜歡縮在身前。

  半響,鍾離越水才開口道:「方潮舟。」

  被他喊的人沒有反應,依舊睡得香甜。

  鍾離越水擰了下眉,隨後他彈了下手指,幾乎立刻,他就看到窩著睡的糯米糰子抖了抖,然後慢吞吞地翻個身,把臉埋在手心裡繼續睡了。

  這樣都喚不醒。

  鍾離越水乾脆彎腰俯身,伸手把還睡著的人抓了出來。這樣一抓,人總算醒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因為睡太久,臉頰都泛起了紅暈,像是在上面塗了一層四月的桃花粉,鮮妍嬌紅。

  因睡意而迷糊的眼,在看清面前的男人時,瞬間清醒,可清醒不到一瞬,又因為對方的威壓而再度暈暈乎乎。

  被放到地上的時候,他還差點摔坐在地。

  「你就是這樣學習的?方潮舟。」鍾離越水的聲音很嚴厲。

  方潮舟自知被抓住了小辮子,不敢吭聲,老老實實地低頭站著,希望對方寬大處理,可鍾離越水並沒有放過他。

  「把手伸出來。」

  方潮舟聽到這句話,就知道今日的罰是躲不過去了,可是他現在更怕疼了,好像是因為身體變小的緣故,上次走路沒走穩,摔了一跤,差點沒疼哭他。

  「師……祖,能……能不能……不罰?」方潮舟結結巴巴地說。

  鍾離越水冷眼看著他,只說了一個字——

  「手。」

  方潮舟咬了咬牙,只能把手伸了出來,伸出去了,整隻手都顫顫巍巍的,但很快,他又換了一隻手。

  還是打左手吧,還需要靠右手吃飯的。

  他現在變小了,沒有修為,光吃辟穀丹還是餓,也不知道當初宋漣衣怎麼撐過來的,他不吃飯不行。

  把手伸出去後,方潮舟小心翼翼地往上瞥了一眼,就看到了那根熟悉的戒尺,不對,也不算熟悉,因為他發現這根戒尺比上次打他的戒尺小了很多。

  鍾離越水也太會罰人了吧,他變小,罰他的戒尺都變小了。

  當那根戒尺落下來的時候,方潮舟忍不住往後縮手,但沒能縮成功,因為他的手被定住了,連抽三下後,他手才能自由活動。

  方潮舟看了眼被打的左手,眨巴了下眼後,又眨巴了兩下,左邊眉毛往上挑了挑,右邊眉頭也往上挑了挑,而後又眨巴了下眼,但還是沒能忍住,嗚咽一聲哭了。

  雪衣少年走進庭院,聽到幼童的哭聲時,他明顯愣了一下。隨後,他走到門外,低聲喚了一聲師祖。

  「進來吧。」鍾離越水的聲音從裡面傳來,同時,門也從裡面打開。

  少年踏進門內,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鐘離越水,以及坐在鍾離越水懷裡的幼童。那幼童哭得傷心,淚珠如打在荷葉上的雨水一樣滾落,眼神委屈巴巴地看著自己腫起來的手心。

  不過幼童看到他時,哭聲猛地一頓,像是受到驚嚇,只是幼童還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哭嗝,掛在下巴的淚珠輕輕一顫,落在了衣服上。

  少年的眼神從幼童身上收了回來,他對鍾離越水行了個禮,「弟子薛丹融給師祖請安。」

  「嗯,你去隔間等我,我待會過來。」鍾離越水話落後,少年就轉身去了隔間。

  方潮舟看著離開的薛丹融,不由鬆了口氣。他現在變小已有幾日了,見了薛丹融也有幾次了,對方好像真的忘了這兩年發生的事情,看到他時幾乎沒反應,眼神都不會多給一個。

  薛丹融每日都會過來,因為鍾離越水要給他驅除體內的心魔。雖然每日都會過來,可薛丹融並沒有住在華黎山上。他曾隔著屏風聽到鍾離越水問薛丹融,為何不搬過來,而薛丹融回答他已經習慣住在了知春洲。

  所以金翅鳥每日都會接薛丹融上來,再送薛丹融回去。

  只是也不知道要驅魔多久,方潮舟現在是真不喜歡變小的感覺。其實他覺得鍾離越水沒必要把他封印,鍾離越水要給薛丹融驅除心魔,如果怕他妨礙的話,完全可以讓他回洞府閉關。

  他可以把自己關起來很久,保證不見薛丹融。

  也許鍾離越水信不過他吧,生怕他耽誤了薛丹融。

  能理解,可是他過得太痛苦了。

  他現在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即使他知道自己不該睡,可是控制不了,就像他剛剛明明不想哭的,可是也是控制不住。

  手真的太疼了,現在是又紅又腫,燒灼一般的疼痛。

  方潮舟看了看自己紅腫的手心,眼睛又忍不住含上了淚包。

  「現在知道疼了,下次還偷懶嗎?」鍾離越水冷聲道。

  方潮舟眨巴了下眼,想把眼淚給縮回去,聲音里有著藏不住的哭腔,「不……了……」

  剛回答完,一根修長玉白的手指放在了他的唇邊,而指尖正往滲出猩紅的血。

  那一抹猩紅瞬間吸引了方潮舟的注意,他不受控制地湊了過去,然後幾乎猴急地含住了對方的指尖,極力汲取從對方傷口往外冒的血。

  鍾離越水垂眼看著吸他血的幼童,沒有說話,好一會,他把手往外抽,果不其然聽到對方喉嚨里發出了類似嗚咽的委屈聲音,甚至兩隻小爪子抓著他的手,牙齒更是猴急地咬著他的指尖,試圖把傷口咬大一些,讓更多的血出來。

  細細的牙齒在他的指尖上磨咬了好一會,除了瘙癢感,並沒什麼攻擊力。

  像鍾離越水這種級別的大能,普通人的牙齒想咬傷他幾乎是天方夜譚。

  鍾離越水頓了一下,硬生生把手抽了回來,「夠了,我要去給丹融驅除魔氣了,你自己看玉簡,回來我會檢查功課,如果再偷懶的話,今夜不准用膳。」

  等鍾離越水回來,已是日落西山,他沒有直接進去,而是在外面先站了一會,才走了進去。他進去時,悄然無聲,坐在地上的方潮舟並沒有發現有人進來。

  方潮舟正撐著頭看著地上的玉簡,另外一隻左手放在旁邊,他看一眼玉簡,又低頭對左手手心吹一吹,之前哭過的眼睛現在都有些腫了,看上去實在是可憐兮兮。

  「今日就看到這吧,用膳吧。」

  鍾離越水開口道。

  方潮舟聞言就把玉簡收了起來,先去洗了手和臉,回來後,準備爬到凳子上,卻先被人抱了起來。

  「今日你手受傷,我餵你。」鍾離越水把已經明顯愣住的方潮舟放在自己腿上,再抬眸看了看擺在桌子上的膳食。

  鍾離越水給方潮舟準備的膳食特別簡單,每日都是一樣的菜,靈水煮魚,加一碗白米飯。

  魚一看就是從荼白的魚塘里撈的。

  鍾離越水先收起了威壓,才拿起玉箸,挑開魚皮,夾起一塊魚肉,遞到了方潮舟的唇邊。

  方潮舟看著遞到唇邊的魚肉,惴惴不安地瞥了眼鍾離越水。

  鍾離越水為什麼要餵他吃飯?

  這不是送終飯吧?!

  「不吃嗎?」鍾離越水見方潮舟只看他,不吃飯,神情冷了些,「那今日就餓著。」

  話剛落,他就看到方潮舟急忙忙地含住了他的玉箸。

  這一頓飯對於方潮舟來說簡直是煎熬,好在的是用完晚膳後,他可以吃自己儲物戒里囤的果子。可惜果子不多了,所以他規劃的是每日一顆,也不知道他還要在華黎山待多久。

  魔偶需要連續被餵一個月的血才能解除封印,可是鍾離越水這幾日也就今日餵了他血。

  方潮舟捧著手裡的小果子,一口一口,慢條斯理地啃,吃果子的時光已經是他現在每日最開心的時候了。

  啃得正開心的時候,旁邊插進來一道聲音。

  「有那麼好吃嗎?」

  是鍾離越水的聲音。

  方潮舟頓了一下,然後從儲物戒里拿出一顆果子,慢吞吞地往鍾離越水那邊推了推。推過去之後,他繼續啃他手裡的果子,可鍾離越水的聲音又響起了。

  「我問你手裡那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