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黎一燁去了一趟知春洲,很快,他就發現這不是雙喜,而是三喜。

  他看到躺在石床上虛弱的薛丹融,以及守在旁邊的薛丹融師父成鴻義,成鴻義想給薛丹融餵藥,可薛丹融好像沒聽到一樣,只喃喃喊著師兄二字。

  身為魔修頭子的黎一燁一眼就看出了問題。

  薛丹融已經入魔了,甚至時間不短。

  一個病,一個入魔,真是老天爺要助他。

  黎一燁趁薛丹融剛渡雷劫虛弱,等成鴻義去煎新的藥,他對著薛丹融施了一道魔心術。

  此法可以影響人的心智,加大人心裡的**,甚至最終可以控制人。

  用這種法術對付心中本有邪念之人,是再好用不過了。

  薛丹融想要方潮舟,他就去幫薛丹融加深這個**,加大到薛丹融冒大不韙,不懼與自己的師祖鍾離越水一戰。

  薛丹融養身體養了一個來月,這一個來月,薛丹融因為徹底入魔,修為增加速度極快,而黎一燁也沒閒著,他調來他這五年精心培養出來的傀儡軍,再令黯魂門的門下弟子駐守在離天水宗幾十里外的小鎮上。

  傀儡軍因為不算活人,所以不會畏懼鍾離越水的威壓。

  薛丹融在華黎山住過,又常去華黎山,對華黎山的結界了如指掌,所以今日黎一燁跟著薛丹融的後面,帶著他的傀儡大軍一起摸上了華黎山。

  見遠方打得天昏地暗,他只待鷸蚌相持漁人得利了。

  在現在這個時候,時間仿佛都停滯,不再流逝,黎一燁此時心跳得極快,源自他即將要跟鍾離越水對上。

  若能殺了鍾離越水……

  這個念頭光是在他腦海里出現,就讓他血脈噴張。

  殺了鍾離越水,這天下什麼東西是他黎一燁拿不到的,別說方潮舟,就算他想把天水宗變成第二個黯魂門,也不稀奇。

  他緊盯著遠方,不敢錯過千載一遇的好時機。

  此時,他聽到那邊白色光芒一閃,眼睛不由一亮,當即拍了拍身下飛雲獸的大腦袋,「走,該我們出場了。」

  他往前行,身後的傀儡軍如密密麻麻的蟲子一樣,跟著往前涌動。

  薛丹融被逼退好幾步,斷水劍的劍鋒在地上掃出長長如星河的深痕。冰冷鳳眸抬起,沒有任何停頓,劍帶著毀天之勢再度向鍾離越水刺去。

  兩劍對上,隱有龍嘯之聲。

  腳下的華黎山甚至開始晃動。

  鍾離越水神情不愉,眼若寒冰,他看著眼前的故人之子,薛丹融是他親自抱回天水宗的,也曾悉心撫養數年。

  他曾對故人說,他會盡他所能,引領薛丹融走上大道,不讓薛丹融最後淪落到跟故人一樣的結局。

  他那位故友天資並不輸給他,可偏偏耽於情愛小事,甚至壓制自己的境界,就為了跟道侶相處更久,最後身隕魂滅,只留下稚子。

  無論是一個月前他在方潮舟記憶里看到的東西,還是此時薛丹融的殺招,都漸漸引起鍾離越水的怒火。

  為什麼薛丹融不聽話?

  為什麼方潮舟也不聽話?

  而這股怒火在看到爭先恐後爬上華黎山的傀儡軍時,增到最大。

  「鍾離宗主,五年不見,今日我黎某特意過來給宗主問個好。」黎一燁的聲音從遠方飄來,隨著聲音,人已經閃到近處。

  他眼神與鍾離越水眼神在半空中一觸,唇角笑意不由加深,「鍾離宗主臉色為何這般難看?」

  說到此處,黎一燁故帶深意地看向薛丹融,「小牡丹,都走到這一步了,可沒有悔棋的餘地了。你這位師祖死了,對我們可都有好處。若他今日不死,你這輩子都得不到方潮舟,而且你已入魔,你這位素來嚴厲的師祖定是要廢掉你的修為,將你關起來,別說得到方潮舟,你連方潮舟的面都見不到,到時候你在地牢里,而你的師祖在榻上享受你的心上人。」

  他里里外外都暗示鍾離越水,是薛丹融裡應外合,背叛宗門,將他們引上來的。同時,以極其下流的語句激化薛丹融和鍾離越水之間的矛盾。

  只有徹底挑起鍾離越水和薛丹融之間的怒火,這場戰才有打贏的可能。

  鍾離越水冷眼看著不速之客,聲音已帶滔天怒氣,「找死。」

  他反手劈下斬穹,只見龍形劍上方幻變出一條白色巨龍,巨龍張開龍嘴,火焰噴射而出,須臾間,沖在最前面的傀儡軍變成灰燼。

  可傀儡軍太多了,密密麻麻,數都數不清有多少,他們像行屍走肉一般,爭先恐後地向鍾離越水撲去。

  黎一燁停在半空之上,見到此景,忍不住哈哈大笑,「鍾離越水,你放心,你若死了,還有薛丹融繼承你的衣缽,你就放心去吧。」

  他方才從鍾離越水的反應里,已經能確定方潮舟沒死,甚至就在這華黎山。

  等鍾離越水一死,再將禍事全部推到薛丹融身上,方潮舟就只會是他的了。

  他要把那小東西關起來。

  自黎一燁出現,薛丹融就停了下來,傀儡軍並不攻擊他,只一昧撲向鍾離越水,這些東西雖長得像人,可不是人,雙眼空洞,它們像聞到肉味的餓狼,恨不得把鍾離越水分屍拆骨。

  薛丹融輕擰眉頭,不由看向黎一燁,半響,他提劍擊向黎一燁。

  黎一燁早有防備,輕飄飄閃開,「小牡丹,你打我做什麼?你該打的人不是你那位師祖嗎?」

  「天水宗還容不得外人放肆。」薛丹融招數狠厲,遠比跟鍾離越水對手時更厲害。黎一燁暗暗皺眉,認為薛丹融果然是個沒用的軟蛋,但他一邊防禦,一邊激化矛盾,畢竟他之前還在薛丹融身上下了一道魔心術。

  「你若殺了我,你還有機會從你師祖那裡把方潮舟帶回來?你別糊塗了,你對鍾離越水留情,他未必顧及你。若是顧及你,怎麼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將方潮舟囚在身邊?你真的願意將方潮舟拱手讓出?你找方潮舟找了整整五年,難不成你忘了你在地下妖境那些日子?」

  黎一燁催動那道魔心術,「薛丹融,殺了鍾離越水。殺了他,方潮舟就是你的,天水宗也是你的。到時候誰都無法阻攔你跟方潮舟在一起。」

  魔心術一催動,薛丹融神情明顯一恍惚,他猛地停下來,手中的斷水劍「嗡嗡」作響。

  黎一燁見勢,低聲引誘,「殺了他,薛丹融。」

  斷水劍震動得更加厲害,幾乎到快握不住的地步,薛丹融眉眼間戾氣漸濃,黑霧縈繞全身。

  紅唇一抿,他握緊手裡的劍,轉身攻向鍾離越水。

  黎一燁勾唇一笑,也跟了上去。

  鍾離越水此謂是腹背受敵,他看到薛丹融與黎一燁一共出手對付他,心裡既覺得悲涼,又無比憤怒。

  自然出招不再收斂,使出的修為到了十成,而黎一燁察覺到鍾離越水發怒了,本還高興,但發現他的傀儡軍消失的速度越來越快,而且整個華黎山一直搖晃不停後,心裡不由著急起來了。

  照這樣打,定會引起天水宗其他人的注意。

  必須搏命一擊,殺了鍾離越水,否則待天水宗其他人趕過來,死的就會是他了。

  黯魂門最厲害一道的法術是鬼破術,但此術殺傷力大,同時也需要施法者收起防禦,全力一搏,否則這道法術根本施不出來。

  黎一燁掐訣施法,周身瞬間浮出如鬼魅一般的黑影,層層疊疊,張牙舞爪,他右手化爪,怒向鍾離越水。

  他此時面對的正好是鍾離越水的背部。

  這一招只要打在鍾離越水的心口,縱使鍾離越水修為再高,也要廢掉半條命,而他的傀儡軍又在旁虎視眈眈,只要鍾離越水一露敗相,必死無疑。

  那瞬間,黎一燁全心都是殺鍾離越水,對薛丹融施的魔心術不由效果降低。薛丹融一恍惚,餘光突然瞥到衝過來的黎一燁。

  他看到黎一燁的目標是鍾離越水的背,幾乎沒有猶豫,他提劍閃到鍾離越水背後,欲一劍劈下,帶著雷霆之勢,打向黎一燁。

  但在他出招之前,心口先挨了一掌,緊跟其後,黎一燁的那一招也打在他的身上。

  薛丹融被打飛數丈,滾落在地。

  他猛地吐了一口血,長睫一抖,鳳眸緩緩看向鍾離越水。胸前背後的兩種疼痛,讓他意識清晰了不少。

  背後灼燒疼痛,挨的這招叫涅槃火焰,鍾離越水教過他。

  鍾離越水早知道黎一燁準備讓他被一擊斃命,所以故意露出後背,而薛丹融先一步閃到他身後。鍾離越水誤以為薛丹融是準備跟黎一燁一起,心中怒火讓他沒有遲疑,施了那道法術。

  等他察覺到薛丹融的劍是對著黎一燁時,已經晚了。

  黎一燁沒想到半路殺出程咬金,他並不準備殺了薛丹融,薛丹融死了,殺鍾離越水這個鍋,他要甩給誰,再者說,薛丹融畢竟曾經也許喜歡過的,生得又這般美麗,就這樣死了,豈不可惜?

  所以連忙收勢,但因為時間太短,他只收了五成修為。

  等他一招打在薛丹融身上,還沒來得及避開,鍾離越水的法術已至。

  撤掉周身防禦的黎一燁挨了這一招,也被打落在地,身受重傷,對薛丹融下的那道魔心術自然完全失效。

  薛丹融以劍撐地,想爬起來,可站到一半,他身體踉蹌,跌倒在地,又吐了一口血,血液染紅唇瓣,遠比眉心痣艷麗。

  用手背擦掉唇上嫣紅,他聲音雖低,但準確地傳入了鍾離越水的耳朵里,「我不欠了。」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而就在此時,一道陰影對著薛丹融籠下,只聽得一聲鳥叫,方才還在地上的薛丹融已經沒了蹤影。

  鍾離越水擊退又一波傀儡軍,側眸望去時,地上只剩下了血跡。

  方潮舟摟緊懷裡的人,對旁邊的褐馬雞說,「大黑,你讓你小弟飛快點,不飛快點,師祖要追上來了。」

  褐馬雞一邊用翅膀捂著眼睛,一邊用爪子踩了踩身下金翅鳥的羽毛,抖著聲音說:「聽到沒,飛快點,不飛快點,我今天就要吃紅燒鳥翅。」

  這座山為什麼要那麼高?嚇死雞了!它恐高!

  褐馬雞一頓威脅,金翅鳥飛得更快,快得他們差點被風颳下去。方潮舟連忙加固屏障,抵禦疾風。

  做完這個,他轉頭看向懷裡以及近乎半暈死過去的薛丹融,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擦掉對方唇角的血跡。

  同時,他還在渡靈力給薛丹融,只是忍不住嘆氣,「別人入魔,你也入魔,你入魔倒厲害,欺師滅祖,現在被打飛了吧,我都不知道帶你找誰治病。」說到這裡,他聲音變得很輕,「我記憶還沒回來,都還不知道你是不是我姘頭,我們事情還沒說清楚。」

  「薛丹融,你別死啊。」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