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忙碌漸漸接近尾聲。
程彎彎覺得這一天很充實，她做了很多事，每件事都讓她覺得很有意義。
吳慧娘已經開始做晚餐了，趙四蛋在院子裡數鴨子，是程彎彎讓他數的，可以練習數數。
剛數完，趙四蛋就指著大山那邊道：「娘，我看到鐵柱哥下山了，要叫他過來嗎？」
趙鐵柱是里正家的大孫子，今年十二歲，之前送到鎮上跟著掌柜當學徒，後來不知什麼原因就沒去學了，他也算是大河村最見多識廣的孩子。
他挖了一背簍的野菜，蕨菜、馬齒莧、蒲公英等，可見這孩子不是個偷懶的。
他走進院子，看到程彎彎也在，莫名有些怕。
以前他來喊三牛哥和四蛋出去玩的時候，被趙大伯娘狠狠罵了一通，他不是很敢來這邊。
程彎彎努力擺出溫和的笑容：「鐵柱，你過來，大伯娘問你一件事兒。」
趙鐵柱慢吞吞的走過去。
他剛想說家裡人都在等他回去，一抬頭，就看到吳慧娘從雞窩裡摸到了一個雞蛋，然後當著他的面打碎進了碗裡，一看就是要煎蛋。
他沒忍住舔了舔嘴唇。
上回家裡撿回去一隻野雞，可惜是公雞，不會生蛋，阿奶又捨不得殺掉煮了吃，他好久都沒吃雞蛋了。
程彎彎笑眯眯的問他：「鐵柱，你是個識字的孩子，那你讀過三字經嗎？」
趙鐵柱立馬點頭：「三字經我知道，以前掌柜的兒子讀書，天天在店裡背，我學會了一點。」
程彎彎滿意的點頭，只要有人會，那她就能讓自己迅速學會，她學會後，就能教四個兒子了。
她把屋子裡的三字經拿出來：「那你讀給我聽聽。」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最開始，趙鐵柱還讀的很順溜，畢竟他會背一點，到了後面，他需要認字，一個字一個字的讀下去，然後就碰到了不認識的字，頓時就卡住了。
三字經一共有三百多條短句，包含一千多個字，能熟讀三字經就算是開蒙了。
程彎彎看了一下，趙鐵柱能讀大概三十多句，讀到「香九齡，能溫席」這裡，後面一堆字不認識，過了這裡，到後面「一而十，十而百」稍微又能繼續順下去。
這些字給正常三五歲的孩子也能學一個月了，這個月就暫時先學著吧。
程彎彎鼓勵道：「鐵柱，你真厲害，我們大河村還真沒人能把三字經讀下來。」
趙鐵柱揚起下巴：「其實很簡單的。」
「那我跟你商量個事情，你每天來教我一句，我給你一個雞蛋。」
趙三牛滿臉激動。
原來是娘自個要讀書，不是讓他們讀書。
太好了，簡直太好了。
趙鐵柱咽了一下口水：「大人不能騙小孩啊。」
程彎彎笑起來：「我騙你幹啥，今天就先給你一個雞蛋，你教我前面兩句。」
她從屋子裡拿出一個蛋，遞到了趙鐵柱手上。
趙鐵柱生怕她反悔，連忙將雞蛋藏進衣服里，立即道：「第一句是，人之初。」
其實他不認識這個「初」字，但他知道是這麼讀，上回登記的時候，村裡有個人的名字里就有「初」字，當時他是畫了個圈圈，這回他暗暗記下了這個字，在手心裡寫了好幾遍，爭取下次登記名字時不畫圈圈。
他教完了這一句，拔腿就走，隨便說一句就掙一個雞蛋，真的太划算了。
程彎彎：「……」
在她的觀念里，「人之初，性本善」才是一句，這小子不講武德，坑了她半個雞蛋，明天必須讓這小子多教一句。
趙四蛋追上去：「鐵柱哥，你別跑，我還沒學會啊。」
程彎彎嘆氣：「我記住了，來，我教你們，三牛，你也過來一起學。」
趙三牛：「……」
沒想到還是逃不過學習的命運，太慘了。
趙四蛋趕緊湊過去：「娘，剛剛鐵柱哥說太快了，我都沒聽清楚。」
程彎彎開口道：「第一句是人之初，你們先熟讀這句話，然後對照這本書，慢慢認識這三個字。」
走到院外的趙鐵柱驚呆了。
大伯娘的記憶也太好了，他剛剛頂多就讀了兩遍，竟然就記住了。
當初，他天天聽，聽了至少幾百遍，才能磕磕絆絆背出前面幾十句……
屋子裡響起朗朗的讀書聲，趙鐵柱突然很想加入進去，他雖然會了，但從來沒有這樣大聲讀過，這種感覺，他很想體會。
他背著野菜回家，將兜里的雞蛋小心翼翼拿出來。
里正老伴瞪著眼睛：「哪來的雞蛋，莫不是在別人家雞窩裡偷的吧？」
「阿奶，我才不偷東西呢。」趙鐵柱笑嘻嘻的說道，「是四蛋娘給我的，四蛋娘說以後我教她讀一句三字經，就給我一個雞蛋，我一共會三十多句，可以得三十多個雞蛋。」
里正老伴愣了一下：「大山娘啥時候這麼重視讀書了，竟然還給雞蛋讓你教……」
鐵柱娘隨口道：「程家村那邊有私塾，程家不是有個侄子讀出來了嗎，大山娘估計是想跟娘家那邊的人較勁吧。」
「這有啥子必要哦。」里正老伴搖搖頭，「程家那小子都成童生了，四蛋十歲才開始念書，哪追得上人家，大山娘以前光補貼娘家，這會為了慪氣，又跟娘家較起勁來，這不是平白浪費雞蛋嘛。」
趙鐵柱不滿了：「雞蛋給我吃能叫浪費嗎？」
「不叫不叫。」里正老伴失笑，「不過啊，你才教一句就得一個雞蛋，這不行，你得多教兩句，不然大山娘回過味來知道自己吃虧了，就不會再讓你教了。還有，你呀，想法子讓人教你多會幾句，這事兒也能長久一點。」
趙鐵柱眼睛一亮：「等阿爺回來了，讓阿爺帶我去鎮上，我找方瓶哥去，讓他教我背。」
不認識字沒關係，會背就行了，對照著書讀出來就有雞蛋。
他可真聰明呀。
「主要還是咱們村沒有出個讀書人，也沒人牽頭創私塾，咱們大河村要讀書太難了。」
里正老伴唉聲嘆氣。
誰都知道讀書重要，但誰都供不起孩子念書，自家村里建學堂，孩子們念書也能便宜點。
不過這個想法太貪心了，這年頭吃都吃不飽，還想念書，做啥子美夢呢。
大山娘也就是跟娘家慪氣，這陣氣性過了，讀書的事也就不會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