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門口的雪掃的乾乾淨淨,但是邊上就沒那麼乾淨了。
雪落下來,被人踩踏,混著黃泥,一走就濺一些雪泥在衣裙上,鞋子瞬間失去了原本的顏色。
程彎彎的鞋子已經廢了,不過她顧不上這些,眼看著阮明珠越跑越快,而她力氣耗盡,大聲道:「阮小姐,我一把年紀的人了,真的跑不動了,你來扶我一把……」
聽到她的聲音,阮明珠的腳步立即頓住了。
她還以為是她娘在身後追,所以跑的飛快,怎麼竟是穗淑人?
她回過頭,看到程彎彎在老後面大口喘氣,確實是累得不輕。
她只是在家人面前驕縱,並非不講禮數的人,她立即轉身朝程彎彎走去,扶住了程彎彎的手臂:「穗淑人怎麼會在這裡?」
「我送景於回營,正好看到你和阮夫人吵架。」程彎彎看著她道,「阮夫人處事可能是霸道了一些,但她是真的心疼你這個女兒,你說討厭自己的娘親,你知道她心裡有多難受嗎?我有四個兒子,要是我兒子跟我說這些,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阮明珠抿了抿唇:「我一生氣就會亂說話,以前也說過,我娘不會在意的。」
「你是她四十歲難產生下來的唯一的女兒,她怎麼可能不在意你的話。」程彎彎搖頭,「只是,她在意也沒法說出口,誰讓她是你娘呢。人就是這樣,總是用最殘忍的話去傷害自己最親近的人,大概是知道那個人愛自己,無論自己說什麼,那個人都會在原地等著吧。」
「我……」阮明珠啞然,「可能是我太任性了吧……」
被爹娘和一堆兄長寵著長大,她知道自己很任性,似乎……任性過了頭。
「你還小,現在不知道語言的殺傷力。」程彎彎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回去,跟你娘好好聊一聊,母女兩個有什麼話說不開的呢。」
阮明珠看了一眼程彎彎,腦海里浮現出自己娘親的模樣,娘親的眼角眉梢都是皺紋,是真的老了,而她卻還長不大……或許該給娘道個歉了。
可是,娘不許她待在軍營,她也很生氣。
所以,娘也必須跟她道個歉才行。
兩人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
這會兒是下午時分,但因為天邊陰沉,顯得像是傍晚,風雪席捲,雪愈發大了。
這時候,雪地里傳來馬蹄聲。
阮明珠的臉上浮現出笑意:「肯定是我爹來了,每次我跑出家門,我爹都會來找我……」
她話還沒說完,三四匹馬就疾行到了她們身前,馬上騎著黑衣男子,大白天還蒙著臉,只露出一雙陰寒的眼睛。
阮明珠的臉色頓時變了:「京城駐軍領地,竟還有宵小之輩,簡直不把駐軍放在眼底,看招!」
她單腳點地躍起,與此同時,迅速抽出腰間的佩劍,和馬上的人交纏起來。
程彎彎的眸子滲出冷意。
賀家沒這麼大膽子在軍地動手,那麼,就只可能是榮慶郡主的人。
這郡主是瘋了嗎,一而再下殺手,是篤定她無力招架,還是篤定太后一定會護著?
程彎彎的手剛放進袖子,就頓住了。
這時候擊倒了黑衣人也沒有任何意義,倒不如看看榮慶郡主到底要做什麼。
正想著時,阮明珠手中的劍就被挑飛了,她一打四,根本就打不過,一把長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阮明珠哪會輕易束手就擒,找准機會再次反撲,黑衣人從馬上躍下,手肘狠狠砍在了她的後脖子上,她來不及驚呼,直接往後栽倒。
程彎彎忙上去將她接住,抬眸,露出一副懼怕的樣子:「你們、你們是誰,到底想做什麼……」
黑衣人一步步朝她靠近。
然後舉起手肘,朝她的後脖子而去。
還沒等那手肘靠近她,她就嚇得花容失色,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嗤!」黑衣人發出冷笑,「都道穗淑人巾幗不讓鬚眉,沒想到也是個鼠輩,竟然嚇暈了,和尋常婦人也沒什麼不同,帶走!」
另外的黑衣人跳下馬,將程彎彎和阮明珠扛起來,橫放在馬背上,策馬疾馳。
程彎彎是裝暈,橫趴在馬背上,一路顛簸,差點沒讓她真的暈過去,她胃中翻江倒海,拼了命的忍住,才終於沒有露出馬腳。
也不知道馬跑了多久,速度終於慢下來。
她和阮明珠被從馬上抱下來,直接被人扛在肩頭,她的眸子微微撐開一條縫隙,終於看清楚了這是哪裡。
竟然是林溪的西山。
黑衣人帶她們來這裡幹什麼?
殺人滅口?
毀屍滅跡?
不過她不是很怕,因為她有底牌,怎麼樣都不會讓自己死在這裡。
這會兒來了西山,她心中頓時浮現出了一個計劃……
黑衣人帶著程彎彎和阮明珠一直往深山裡走。
這裡下著漫天飛雪,山上全都是雪,深一腳淺一腳,走的並不快,到天色暗沉之時,才終於到了山峰上。
程彎彎的鼻尖聞到了淡淡的香味,她悄悄睜開眼睛,竟然看到了梅園。
這西山之巔,竟然開滿了梅花,紅梅和白雪相得益彰,在大雪飛揚之中格外的美。
她正欣賞之時,猛地被黑衣人扔在了地上。
「就這裡了。」黑衣人拍了拍手,「在雪地里睡一夜,第二天就可以來收屍了。」
「在大雪天的梅林之中死去,這個死法真的很不錯,給足了她們體面,郡主真的太善心了。」
「這裡有十里梅林,就算她們半夜醒了也走不出去,我們山下等消息去吧。」
「……」
四個黑衣人轉身就走。
飛揚的落雪很快遮住了他們的身影,也很快蓋住了地上深深淺淺的腳印。
程彎彎慢慢睜開了眼睛,正打算將阮明珠叫醒之時,就見這丫頭睜著大眼睛,應該是早就醒了,所以,這丫頭也是裝暈……
「穗淑人,你沒事吧?」阮明珠回過神,將程彎彎扶起來,「這裡實在是太冷了,我們得趕緊離開。」
程彎彎緩聲開口:「沒聽到他們說要去山下等消息麼,也就是說,我們就算能走出梅林,也會再次落在他們手上。」
阮明珠捏緊了拳頭:「我還聽到他們提到了郡主,整個大宇朝,就只有一位榮慶郡主,可是,榮慶郡主一直陪伴在太后身邊,從不捲入京城鬥爭,她為何要派人對我下手,我們阮家何時得罪她了?」
程彎彎看著她:「你有沒有想過,榮慶郡主是想對我動手,而你只是被我連累?」
阮明珠是個聰明人,立即就想到了半月前的林溪之行,當時調查出來的證據分明與榮慶郡主有關,可後來就不了了之了……若那一次真的是榮慶郡主動手,那麼榮慶再一次動手也就能理解了,可為什麼,榮慶郡主要對穗淑人下如此狠手?